蘇櫻看着她,臉頰上有一對淺淺的酒窩,對她充滿了好奇與友善。
“這是江清辭的畫。”
蘇櫻點點頭,指着畫上一處空白道:“我偶然得到這幅畫,但這上面提的詩明顯少了一句,讀起來不通暢,我本想親自拿着找江三公子解惑,可江三公子如今已經不在了,我思來想去,或許你能幫我填了這空白的詩句。”
撞進蘇櫻又黑又亮的眼眸裡,雲舒月忽然認真看向桌上畫作,想起了那個遙遠的下午。
青瓷瓶中插着幾支新折的茉莉,兩名女子對坐,一着淡粉,一襲黃衫,她們的聲音低柔。
“雲姐姐,你與江三公子這樣交好,這般感情叫人羨慕不來。”
雲舒月沒想過現在還會有人羨慕她與江清辭,久違的舒爽感又浮上心頭。
“可是,他如今走了,你就不想他麼?”
蘇櫻歪着頭,一臉天真與誠懇。
雲舒月怔怔望着蘇櫻,拂過的風帶起她鬓邊一縷發絲。
“想啊,想的。”
自江清辭走後,她馬不停蹄思慮起自己接下來的前程,哪有空想他,她年歲不小了,若不好好謀劃,往後該怎麼辦呐。
好在蘇世子給了她回應,邀她初三京郊踏青。
京裡最炙手可熱的郎君永遠圍着她轉。
這天一早,雲舒月用了新到的胭脂和眉黛,又穿了自己最心愛的一條煙紫色羅裙,銀線勾勒的纏織花紋,裙腰處墜着珍珠,為保證行走時裙擺處翻起的如花朵綻放一般的美感,裙擺層層疊疊地疊了很多層,對于夏日來說有些厚重。
到了郊外,夏意正濃,蘇池逸尋了一處草地,鋪開素帕,邀她坐下。
竹籃裡裝着幾樣可口的點心,還有一壺清茶。
二人相對而坐,試圖談詩論畫,卻頗不契合。
雲舒月忽然很想江清辭,看着蘇世子朝她笑的模樣,她差些想掉頭就走。
江清辭比他好看百倍千倍。
如果此時與她相對而坐的是江清辭就好了,她從未有一刻像這般渴望過,真的與江清辭結成連理,相依相偎,白頭到老……
蘇池逸忽的開口道:“雲二小姐,祝你們一家一路平安。”
她聽見山腳下響起隆重的一陣官兵行走的聲音,猛地站起身,她想起了蘇櫻來自己家的那一日。
蘇池逸臉上隻有不懷好意的戲谑,從前的熱切都是作假,雲舒月倒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在地。
随後提裙轉身,倉皇朝山下奔去。
她從一開始就不該對任何男人抱有期待,自己着了蘇池逸的道,許是因為内心太過急切,仔細一想,這段時日,竟還未從他身上得到過一分好處,自己的底細倒是被扒了個幹淨。
就像江家離開的那日一樣,今日的雲家,也被官兵團團圍住了。
“……流放黔州,家産充公,欽此!”
還未靠近,雲舒月聽見了哭聲、喊聲、斥罵聲。
阿兄捂着流血的嘴角想抵抗,又被人掀翻在地。
雲鴻祯擡起頭看見從遠處跑來的妹妹,用口型叫她快跑,雲舒月往前跑的腳步一滞,是啊,她現在掉頭還來得及。
她便立刻裝作與此事無關的樣子,逆着湊上來看熱鬧的人群往遠處走。
身後的哭泣聲與呵斥聲鑽進她的腦袋裡,腳步放緩,她低頭看着手中的煙紫色裙擺,微微顫抖。
她轉過身,看見了奔逃的家仆,看見了眼巴巴望着她的詩筠。
然後她任由官兵卸下了她的金钗,拆除了她的绫羅,為她拷上枷鎖。
黔州的路途很難很遠,她也不知為何,自願踏上了這一程。
或許是突然想起了,那同樣被流放到黔州的江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