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筠看得心疼,小聲道:“小姐走慢些。”
走慢些哪兒行啊,稍慢一步,那些人的鞭子就抽上來了。
她疼得幾乎要失去知覺了。
五弟雲茂學沒了鞋子,沒走多久的路,腳底就滲出血來。
雲鴻祯要把鞋子還給他,雲舒月無奈,叫着兩個庶妹一起,找路過的農婦讨要了草鞋的編織方法。
兩個妹妹學會了,她卻沒學會,她又指使着兩個妹妹替家裡所有人編織了備用的草鞋。
阿兄拿到草鞋時還誇她了:“妹妹做得好。”
暑日高懸,空氣滾燙,在往南走的這一路上,日光灼燒着大地上的一切。
雲舒月的嗓子幹得快要冒煙了,她更不知道她的皮膚已經成了什麼樣子。
汗水不斷湧出又幹涸,腳步卻一刻不敢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哪一步。
每天分到手中的水糧極少,不過是叫他們吊個命,雲舒月一次又一次地感到絕望,從前的那些追求都成了雲煙,她此時不過是想放肆地喝一口水,吃一頓飽飯。
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她摸了摸裙擺裡藏着的銀子,偷偷取出來一粒,趁人不注意時到農家換了些水糧回來。
她先給母親和阿兄分了,又分了些給父親。
父親一邊喝水一邊誇她:“與國公府蘇櫻交好的這件事,你辦得好。”
雲舒月得了誇獎,卻一點也沒開心起來。
她扯起嘴角幹笑了兩聲,他們四人是利益共同體,至于三位姨娘和她們的孩子,也不在父親的考慮範圍之内。
雖說雲明旭一向寵愛柳氏,可這生死關頭,僅剩的水糧也不願意分給她們。
清涼的水灌進嗓子裡,舒服極了,雲舒月發誓,自己将來一定要過得好,但很快又洩了氣。
路過兩個庶妹時,雲舒月從兜裡掏了顆銀子出來,遞給她們:“藏着花吧。”
兩個庶妹的眼睛瞪大了望着她,發着亮,雲舒月極其受用。
兩個月以來,雲舒月總能偷偷花些銀子出去,這一路雖難熬,倒也走了下來。
後半程她幾乎是在阿兄的背上度過的,她垂頭看着阿兄脖頸上的汗珠一滴又一滴的滲出。
雖說監管他們的那些官兵各個做出兇神惡煞的模樣,手中還拎着鞭子,卻一次也沒抽到他們身上過。
雲舒月認為,是自己家人識時務,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有利,一路都很乖順聽話。
“到了黔州,你們歸欽工處看管,司隸校尉受聖命之托,持節在此監管流放人員修建行宮,你們在此等着。”
雲家一行人被安排着站在行宮門前等候,前面是一片巨大的工地。
他們垂着頭,不敢擡頭看,更不知司隸校尉是何等人物。
往後這位便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一對訓練有素的士兵各個手持長槍經過,步伐整齊,氣勢洶洶。
護着一位身着黑色錦袍,袍角繡着金線勾勒的威嚴獸紋的人經過。
“都給我垂頭!保持肅穆!”
随着一聲大喝,雲家衆人頭都垂到了胸前,雲舒月看見那人腰間懸挂着令牌和佩劍。
她的頭發亂糟糟的,一張臉布滿了髒污,幾乎看不出從前的模樣了,她此時隻想趕緊被帶到住處,好讓她歇歇腳,若能給頓飽飯吃,那就更好了。
行宮最高處可俯瞰整個施工場地的地方,有幾排簡易卻是這裡最豪華的房屋的木屋,門口兩側各有一名手持長槍的士兵站崗。
進入大門,是一個寬敞的院子,地面鋪着平整的石闆,正對大門的主屋,一張寬大的案桌上整齊擺放着工程圖紙、名冊以及各類公文。
領軍孫開步入這裡,拱手道:“校尉,雲家的罪犯已如期帶到,還請您指示後續安排。”
江清辭面前是一幅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種符号的地圖,他轉過身,眉頭并不松展。
“西邊不是還剩幾間草屋麼,将他們安頓在那兒吧,明日再叫他們幹活,就先,從采石場的活兒開始幹吧。”
孫開領命走後,江嘉懿從後屋繞出來,“啧啧,人一到,你立馬帶着一列兵馬從行宮門前繞了一圈回來,别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西邊的草屋不好住,叫他們住東邊的石屋吧。”
江清辭起身俯瞰底下事物,“我要他們平安順利地走完了這一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況且,雲家的罪狀,并不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