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月困頓間拍了拍詩筠的手,道:“從前除了打雷,再沒什麼可怕的,如今除了打雷,卻樣樣都可怕,你與其用雙手來捂我的耳,還不如給我捏捏肩,這床闆太硬,硌得我肩背疼。”
天亮了,雲舒月沒能逃過幹活,中毒暈倒了能休息一日,已是上頭格外開恩。
江嘉懿拿着京城寄來的信件走進江清辭的書房。
“啧啧,在皇家别苑的修建中,你猜猜雲明旭一共貪了多少。”
江清辭擡頭,看見江嘉懿的手比了個數字。
“還不包括之前的征收田賦、商稅等案子。”
江清辭垂頭翻閱一早從地方上遞上來的案宗。
江嘉懿見他不搭理自己,湊到他跟前去:“那你又知道,從雲家一共抄出來多少兩白銀嗎?”
他伸手重重拍上三侄的肩,“啧”了一聲道:“你之前用你私庫填進去的那些,皇上已經還你了。”
雲明旭貪财,貪的都是國庫的财,受損的是皇上,倒不是貪的平民百姓的财,這也是為什麼江清辭願意替他掩蓋罪狀,還替他填坑。
隻是他往常,剛花錢填了坑,雲舒月轉日就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飾到他面前來。
“清辭哥哥,我爹爹叫一百位繡娘花費了一百日繡出來的這百蝶流仙裙好看嗎?”
每當這時,江清辭就覺得,錢花得也值。
未來嶽父将他的月兒養得明眸皓齒,便慣着他們些吧。
隻是雲明旭真是太蠢了,他離開京城時就該想到雲家兜不住那一攤子事。
江清辭合上案宗,終于說了今日對江嘉懿的第一句話:“昨夜暴雨,鄰省有不少田地遭了淹,現下正缺人,你把雲明旭也調過去,跟他們一起刨坑排水。”
江嘉懿咧着嘴:“這可不是個好活兒。”
“除了他,雲家誰不無辜?”
現下,雲舒月正在采石場夯吃夯吃幹活,她不敢停歇,盡管被打的每次都是父親,可她聽着也害怕呀。
她提着鐵鎬,小身闆揮着,一下又一下地挖着山上的石塊。
虎口都震裂了也不敢停下。
天空還飄着一些細碎的雨,雲舒月感覺自己的身子很沉,真的好累。
江清辭将傘沿壓低,遮住眉眼,雲舒月見他來了,連忙扔下鐵鎬,小跑到他跟前。
他确信自己上次對她的拒絕很冷硬,她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雲舒月頭歪了歪,繞過傘沿,直接撲到了他懷裡。
“清辭哥哥,舒月好害怕,昨晚的雷聲響了一整晚,我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她捧着胸口,他真不知是怎麼流出那麼多眼淚來的。
柔弱中透着幾分楚楚可憐,像是雨中一朵被風雨吹打的嬌花。
他朝她伸出手,雲舒月怔住了一瞬,泫然欲泣的模樣沒變。
他拉起她的手,柔聲道:“手都傷成這樣了,怎麼還在為打雷閃電而哭泣,雲舒月,你有點假。”
雲舒月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聲音嬌不起來,有些冷:“清辭哥哥是來看我笑話的?”
她已試探多次,他一次也不給回應,若是注定不能再從他這裡得到好處,她還何必讨好他。
他說他沒有尊嚴,她的尊嚴又在何處。
江清辭指骨捏緊傘柄,靠得離她近了些,幾乎是咬着牙在說話:“當初是你棄我如敝履,現在何必演依賴讨好。”
雲舒月閉住眼,嘴唇發白,她的腦袋一瞬間想了許多事。
江清辭這話……怨怪、失望,又像是在……撒嬌。
她做了決定,要再試一回。
她靠近他,突然咬他肩膀,一邊嗚咽着:
“清辭哥哥,我疼,我好疼,我每天都吃不飽,也睡不好,我害怕那些人的鞭子抽到我身上。”
“你瞧,”她掀起袖口,一截雪腕遞到江清辭眼前,腕上紅痕比當年金絲嵌寶的蝦須镯還晃人。
是一路走來那枷鎖磨的。
淚珠子串成線沿着下颌往下墜,在鎖骨窩裡打了個旋兒,凝成一顆琉璃珠子——那處她原本愛垂着一顆玉玲珑墜子。
明明她的睫毛幹爽如初,墜在他手背的淚卻是燙的。
她隻敢垂着頭,盯着他的靴底看,那是雙鑲着白玉的官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