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颌首,她道:“我也聽過瀛主點化世人的故事。”
青年眼前一亮:“還請詳談。”
屋外的風聲如山雷,女子慢慢開口。
從前有一個女子,出身富商之家,雖錦衣玉食,卻愁緒滿懷,隻因母親早亡,而父親隻将她視作攀附權貴的工具。
父親一面請人用心教她詩書,一面替她在家鄉宣揚才名,實是為了擡高身價,換取利益。在她十七歲時,父親為了謀奪鐵礦,竟将她嫁給太守家的病痨鬼沖喜。她嫁過去不到一年,前夫就一命嗚呼。那時,她才剛剛十八歲,正是花樣年華,要讓她枯木死灰,了此殘生,比殺了還讓她難受。
她費盡心思才得以回家,豈料父親不僅不念她為家裡産業做出的犧牲,反而埋怨她沒有在太守家繼續讨好公婆。要不是弟弟還念一點手足之情,她就又要被送回去。女子心寒不已,她心知要是再留在家中,遲早也會被父親為了好處随便許人,既如此,她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先為自己找一個婆家。
這時,有一位大才子來到家中赴宴,她眼見其人相貌堂堂,又為她鼓琴傳情,便決定托付終身。豈料,才子人是生得好,可家裡卻是一窮二白。她出身豪門,哪裡受得了這種生活。她先是打算讓丈夫去謀官,可謀官兩年依舊一無所獲。她思前想後,便決定回家鄉來,無論如何也要把嫁妝拿到手。
她在家鄉開了一家酒館,自己當垆賣酒,讓丈夫做小工,很快他們的事就鬧得人盡皆知。父親素來好面子,為此羞愧地閉門不出。女子心想,隻要再堅持一陣,父親為了保住顔面,一定會甘心将嫁妝與她。
可就是在此時,異變突生。一個乞丐找上門來,張口就讓女子和丈夫和離。女子當然不同意,丈夫也憤懑不已。他們找來了衙門的差役,弟弟的護衛,希望能将這個狂徒攆走。豈料,這乞丐武藝奇高,這麼多好手齊齊上陣,依舊被打得潰不成軍。來人甚至連身都沒起,嗆啷啷的聲音就響徹屋外,那是兵刃落地的聲音,隻是一炷香的功夫,所有人手中的刀兵都被挑落。
女子心知是遇到異人了,忙跪地哭求。乞丐苦口婆心:“這個虛僞懦弱的凡人,不值得你托付終身。”
女子卻執迷不悟,乞丐道:“好吧,我聽說,大才子是因琴技出衆,這才得了你的青眼。我想與他比試一場,要是他赢了,我從此以後再不來打擾,要是我嬴了,你就允諾随我遠走,再不許見他。”
女子聞言一震,她還在猶豫間,丈夫卻一口應下。丈夫以琴技名揚天下,自負其能,可最後卻輸得一敗塗地。如果說丈夫所奏之曲乃溪流江河,那麼乞丐所彈的樂聲便是無邊滄海。風聲、濤聲、鲸聲、樂聲交織在一處,仿佛天地間的一切自然之音都在為他伴奏,叫人心動神搖。
丈夫面如死灰,說不出一句話。可女子卻不願認命,她是一個人,不是任人擺弄的玩偶!她以前為父親操縱,費盡周折才逃出生天,本以為從此是海闊憑魚躍,豈料又出來一個高人,又要逼她就範。就因為她是一個弱女子,有那麼幾分姿色,所以這些人就能來随意擺弄她嗎!
她哽咽道:“士可殺不可辱,尊駕如再苦苦相逼,我隻有一死,以全情分尊嚴!”
一語未盡,女子就拔下發簪,就要自盡,那簪子又快又急,直沖喉頭而去,可沒想到,乞丐手中的青竹杖來勢更快,一下打飛她手中發簪,這才救下她的性命。
乞丐眼見如此,不由一聲長歎。衆人隻見狂風呼嘯而過,待衆人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哪有什麼乞丐,而是一位雲鬟霧鬓,玉貌花顔的仙女,所着羅衣之璀粲,金翠之首飾,皆非人間所有。
仙女面沉如水:“真是孽緣,你前世為了這個男人,被削去仙骨,貶下凡塵。本以為紅塵煎熬,能叫你醒悟,沒曾想反而越陷越深。你既執迷不悟,本座又何必徒費唇舌。”
仙女語罷便淩空而去,徒留女子在地上呆若木雞。自此以後,一切都變了。對她嫌棄鄙夷的父親變得和藹可親,在背後把她視作笑談的人變得畢恭畢敬,而她的丈夫也變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用盡一切辦法來綁住她。
“你忘卻我們的情意了嗎?”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要抛下我,對不對?”
“我憑什麼信你,除非你即刻為我誕下一個孩兒!”
後來,當這些人發現她并無神通,依舊是過去的那個她後,又對她心生怨怼。
“你沒本事,在這裡充什麼神仙的款?”
“前世是前世,你已經做了人了,也該守人的規矩,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你沒聽過嗎?”
她本就沮喪,後又變為懊悔,懊悔自己當初為何不選擇随仙女離去。她日夜祝禱,多行善事,終于等來了仙女的使者。
那是一隻渾身金光的鳥兒,鳥兒對她說:“若你真有誠心,就獨自前往定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