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鲠之臣如汲黯等人,聞言皆歎,再三進言勸谏。而一些谄媚之徒,則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譬如李少君。
劉徹因好神仙志怪事,向天下廣征方士。李少君聞訊而來,如蠅逐臭。他沒有直接自薦,而是曲線救國。
他來到當朝的宰相,王太後的異父兄弟田蚡的府上,先是和九十多歲的老人談論與其祖父一起遊玩的往事,又辨認出田蚡府上春秋時期的器物。通過撒下這兩個彌天大謊,李少君立穩了自己的神仙人設,成功被田蚡舉薦給天子。
劉徹對他頗為信重,賜他百金,讓他煉不死靈丹。這要能煉出來就有鬼了,李少君打算效仿前輩徐福,撈夠了錢就跑路。他一面斂财,一面讓劉徹資助他出海尋蓬萊。隻是,近年劉徹欲北伐,給他的錢不多,他這才耽擱至今,想等北伐後再撈一筆大的就走,豈料居然被人截胡了!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比他還能騙?!
劉徹在和前軍從事中郎懇談一夜後,第二天還真召見了李少君,問他是否聽過瀛主的仙号。
李少君沒敢說太死,隻是道:“世上仙神衆多,許是臣孤陋寡聞。”
依照劉徹往日對他的信重,理應對這個瀛主心存懷疑才是。豈料,劉徹居然面露失望之色,對他也比往日冷淡得多。
李少君:“!!!”怎麼着,這個什麼鬼瀛主,連面都沒露,就把你哄成這樣了?
李少君思來想去,打算先聯絡其他方士抱團,再去找他背後的靠山田蚡。田蚡相貌醜陋,巧于文辭,微賤時能拉下臉阿谀逢迎,得勢後極盡驕奢之事。他能坐上這個丞相之位,全憑與王太後的裙帶關系。
劉徹年少時就不喜這個舅舅,長大後因他辦的許多糊塗事,更對他心生厭惡,但礙于母親的面子,對他一忍再忍。
田蚡也心知肚明,姐姐王太後在時,他們一家的富貴自是不必擔憂,可是眼看王太後老邁多病,他當然得為全家的未來打算,好好讨好自己的外甥。他為劉徹引薦方士,一來是為緩和甥舅之間的關系,二來有自己人在天子近前,到底要方便些。
讓田蚡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他把方士當工具人,方士又何嘗不是把他當槍使呢?
起初,他對李少君的話不屑一顧:“你未免太危言聳聽了。隻是修築宮殿而已,陛下不也為你在甘泉宮中築高台嗎?就算陛下棄你而選那什麼瀛主,難道他還能因此不認舅舅?”
李少君早就知道,這老東西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他早已備好了一番說辭:“您說得是,您是天子的親舅舅,是當朝的宰相、武安侯,莫說是一兩個方士,就是再來十個、二十個,也動搖不了您的位置。可關鍵不在那個名叫瀛主的方士,而在她背後的人。别忘了,她是衛大将軍舉薦的!恕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您的姐姐是太後,可人家的姐姐也是皇後!”
田蚡面色一僵:“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是衛青有意找來的?”
李少君道:“不然呢,您還真信什麼天神下凡,天佑大漢?”
這的确太離譜了,田蚡奇道:“可他素來厭惡方士……”
李少君道:“過去厭惡,那是因為無利可圖,如今有利可謀了,當然得變一副面孔。”
田蚡顯然被說動了,他的聲音拔高:“他都已經封侯,做大将軍了,他還想要什麼!”
李少君道:“當今初登基時,田家也是一門兩侯,您甘心了嗎?”
這一句話如針一樣刺進田蚡的心中。他當然不甘心,所以他才費盡周折,把當時窦太皇太後的侄子窦嬰拉了下去,自己爬上了這宰相之位。
李少君幽幽一歎:“欲壑難填啊。衛大将軍這次大敗匈奴,戰功赫赫,可他還不甘心,非造出所謂神仙下凡的故事來,若說他毫無所圖,誰信?您信嗎?”
田蚡面色鐵青,沉默不語。
李少君這時便知,大事将成,他不慌不忙道:“武将一脈皆歸衛氏所屬,您覺得他還能圖什麼?”
當然是圖文臣的勢力了,田蚡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豎子爾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