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王孫送走的第三個人,就是汲黯。
按照原本的曆史軌迹,汲黯因得罪劉徹,被貶官回鄉,後又被征召為淮陽太守,因病死在了任上。這一世,他依舊是舌如利刃,炮轟八方,可沒一個人再敢管他。人家可是連瀛主都敢面刺的社稷之臣,更是得到了“旋龜”與崇伯鲧的點化。說句難聽的,他連瀛主的面子都不顧,難道還會顧你?瀛主都沒惱他,你還敢惱?他的話說得再難聽,都是為了你好,要是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幹脆别活了。
劉徹就為此,硬生生忍了汲黯十五年,幸好他大半時間都在各地為民做事,否則京中王公貴族都要度日如年了。
汲黯的前四年,都獻給了水利興修。瓠子堵口後,洪災暫歇,卻未徹底根治,需得按道延仙人的指點,先修築千裡黃河大堤,再整修汴渠,以連通黃河、淮河兩大流域,最後還得每十裡立一水門,以适應黃河的變動。如此三管其下,方能叫暴脾氣的母親河溫柔一些。這樣用人衆多,耗資巨大的工程,劉徹也隻有交給汲黯主理才能放心。
汲黯領命後,和弟弟汲仁一塊,帶領數十萬民夫兢兢業業幹了四年,終于修好所有的工程。那年暴雨後,飽受洪災之苦的百姓背着木條與土袋,畏懼地看着堤下的濁浪,已經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然而,大家眼睜睜地看着,黃河依舊咆哮嘶吼,卻再未沖上堤岸,而是沿着河道奔騰前行。在意識到困厄得解後,兩岸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汲仁忍不住山呼萬歲,汲黯卻制止了他。
他吟誦起當年崇伯鲧與禹王臨别的贈語;“願我人族,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美哉我華夏兒女,與天不老!壯哉我神州子民,與國無疆!”
兩岸百姓受他的感染,也跟着一起唱誦。一個人的聲音無比微小,可千萬人的聲音連起來,卻足以響遏行雲。不論是天上的雷霆,還是地下的洪波,都壓不住這慷慨之音!這就是真正的人族之聲!
黃河治好後,汲黯放松緊繃的心緒,一下就病勢沉沉。他回京将養一年後,方出來主事。又過了兩年,第二次出使西域的張骞,曆經艱險、翻山越嶺回到長安。這次,他不僅帶回了西域各國使者,還帶回了衛子夫心心念念的棉種!
當風塵仆仆的張骞,從布袋中小心翼翼地捧出潔白的棉團時,衛子夫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緒,親自奔上大殿。她的一襲火紅袍,豔如驕陽。在大家燃燒的目光中,她接過棉團,顫聲道:“今後,我神州兒女,再不懼風霜催折,愛卿功不可沒。”
萬衆矚目,放生歡呼。張骞更是激動得涕泗橫流,他深深伏在地上:“臣幸不辱命!”
有了原材料,衛子夫終于可以開啟自己的事業線。底下人都在傳言,陛下要立下比肩軒轅黃帝的功勳,皇後便是嫘祖。殿前接棉的那一幕,更是被無數人傳唱,寫入辭賦,繪入畫卷。
在模拟空間内研習多年的衛皇後,早已對棉花的種植、紡織了然于胸。她先親自在上林苑中試種紡織,後又在京畿之地推廣,形成成熟的管理方法後,就要将棉種遍植全國。
衛子夫有心親自去各地教授,可劉徹卻堅決不允。劉徹感覺,自她登天梯後,整個人變得更加沉靜淡然。劉徹忍不住探問她的心緒,她卻道:“陛下,仙壽恒昌,經曆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淡了。無論如何,我們都在一條船上,您無需為臣妾的忠誠擔憂。”
話雖然這麼說,可人終歸在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劉徹道:“朕怎會疑心呢?隻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便是嫘祖,也隻是在西亭教授人們載桑養蠶織絲,未曾到處奔波。子夫,你仍是皇後。”
話說到這個份上,衛子夫已然明了,她果斷讓步:“那便讓臣妾身邊的女官,代為傳道天下。還請陛下委任。”這是要讓女官參政。
劉徹隻猶豫了片刻,便欣然應允,畢竟瀛主也是女子,還特地傳授子夫這等神技,若說她無心回護,誰都不信。
隻是,光靠幾個女官出面還不夠,還需老成持重者坐鎮。劉徹便又想到了汲黯,長留他在長安,誰都不好過,還不如把他派出去。汲黯便又領命而去。往後五載 ,他帶着女官們走遍了黃河以北,普及種棉、軋棉、彈棉、紡紗技術。經過她們的努力,北方百姓提前數百年,認識到了棉布的好處。其因保暖、耐用且成本低,逐漸取代麻布,成為民間主要衣料。
衛子夫在此時,也立足大量一手種植資料,寫出了《草棉輯要》一書,系統總結棉花種植、紡織技術,指導棉花向長江一帶推廣。有書來系統指點,棉紡織業在長江以南迅速興起。
劉徹見狀,索性頒布法令:“凡民田五畝至十畝者,栽桑、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倍之。”此舉強制全國農戶種植棉花,更是為棉的普及添上一把火。
待到了第十載時,棉花種植遍及漢土,棉布成為最重要的手工業産品之一,經由衛子夫和無數婦女改造的棉布,細密如綢,圖案繁複,厚實保暖,甚至遠銷西域。
衛子夫由此被奉為棉神,一衆女官也得到民間稱頌。可汲黯,卻因年事已高,加之不适應南方的氣候,一病不起。
導演系統通過微型機器人看到他的境況,道:“這,是不是要不好了……”
挽波瞥了一眼:“這個歲數,也該走了。還算有點良心 ,這麼多年的敬仰值也沒掉。”
導演系統心道,真夠奸猾的,隻讓它去傳達了點知識,讓衛子夫進了次模拟空間,就安排完汲黯等人的一輩子。這群人累死累活,還得謝謝她。
不過想歸想,它嘴上可不敢這麼說:“主人,那他沒了,是不是也得來點兒什麼?”
挽波道:“你覺得,什麼比較适合文臣?”
這又是在考它了,這可難不住它。導演系統想了想:“當然是身前身後名了!”
挽波揚眉:“好主意,但如何低成本打造呢?”
導演系統道:“額,撒點花?”完了,它在說什麼啊,又要挨罵了!
豈料,挽波卻撫掌道:“就撒花!簡潔、便宜!”
導演系統:“……”
汲黯的生命在一天天地流逝。在遠處行醫的金王孫,聞訊趕來為他診治;劉徹賜下無數珍奇的藥材;受他恩惠的百姓,亦日夜為他祝禱,可人心終歸無法與自然鐵律抗衡。他還是在慢慢衰弱,但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他也想為後人留下些什麼。他将自己一生治水的經驗,口述成文,交由弟弟汲仁寫下,希望能傳之後世。
好幾次他的聲音都嘶啞不成調,許多人都勸他休息,他卻依舊堅持:“能掙一天是一天。”
就在治水之策寫成的那日,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屋外俱是來探望他的百姓。忽然,他的面頰浮現了紅暈,聲音也變得清晰:“可是有香氣?”
哀痛欲絕的汲仁心知這是回光返照,早已是神思不著,他道:“許是有百姓帶來的花。”
金王孫在嗅了嗅後,卻察覺不對。清香馥郁,直透鼻端,此時正值隆冬,哪來的這般奇香。他正欲開口,卻聽屋外傳來陣陣驚呼:“是花瓣!哪來的這麼些花啊!”
汲黯的眼中閃爍着奪目的光芒:“快,扶我出去。”
汲仁和金王孫忙一左一右攙扶他往外走去,三人剛一跨過門檻,就為眼前的奇景所懾。空中萬千繁花,紛紛散落如雨,五色缤紛,宛轉墜落。金王孫下意識接住一瓣,隻覺這花瓣十分光滑,帶着韌性,放到鼻尖一嗅,更是奇香濃烈,熏人欲醉。他驚呼道:“果然不是凡花!”
導演系統:“……”廢話,這可是某人為了省積分,專門買的塑料花瓣,用花露水泡了一天一夜才拿出來撒。并且,為了循環利用,花瓣一落地就收回系統空間,接着繼續重複使用。一般人哪想得出這種馊主意。
并且,都到了這會兒了,誰還有空關注花呢。汲黯的目光早已被空中那個虛幻的身影攫住心神。那人衣着樸素,手持尺錘,正是崇伯鲧。汲黯掙紮着想要跪下:“崇伯是來帶黯離去嗎?”
崇伯鲧含笑點頭,聲音響徹一方:“天皇日月之德,地皇百草之功,人皇戎馬倥偬,一統山河。三皇得道後,于火雲洞清修。那裡,也是我等歸處啊。”
汲黯心神劇震,有心開口,卻覺身子一軟,下一刻便魂歸泉下。汲仁隻覺兄長的頭顱,無力耷拉在他的肩膀上。他還未來得及哭嚎出聲,就見汲黯的身軀内飛出一道光華,直奔雲端而去。
空中的神人笑道:“走吧。後世子孫,隻要勿忘我等精神,又何愁沒有興旺之日?”
滿天霞光中,崇伯鲧與汲黯攜手遠去,隻留下傳說與廟宇,任後人傳頌。
送走汲黯後,金王孫心中是既怅然又羨慕。他道:“諸位同道皆已有了歸處,隻是不知我何時才能如他們一般霞舉飛升啊。”
這個問題,挽波也在思考:“怎麼都這麼久了,他還能繼續苟着?再這樣下去,我都想幫他一把了。”
導演系統:“……”
它極力勸阻挽波莫要節外生枝。金王孫就這樣,繼續熬到了衛青去世。
衛青為人寬厚,心态平和,活到了五十五歲,方覺不起。導演系統始終記得與小衛青的情誼。在他彌留之際,它選擇以夫諸的形态,來到衛青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