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閣主一點也不危險，真正危險的隻有伯星白。”

青冥心懷不滿，仍然對自己在碧藍海中的失利難以釋懷。

它說：“很多道理我都很明白，但在現實中遇到，還是感到難以接受。我讨厭投鼠忌器，讨厭人情關系，本來簡單的事隻要一摻和進人，就變得萬分複雜。等等，這樣說來——”

青冥恍然大悟，一錘定音。

它說：“原來我是讨厭人類！”

這話說得實在正氣凜然、擲地有聲，居清绮聽了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他安慰似的地說：“現在知道為什麼傳說中生出器靈的真器，往往都逃遁入山，安心修煉到無影無蹤了吧。”

“或許這些前輩都獲得了和你一樣的感慨。”居清绮說，“這樣來看，産生類似的感悟說不定是一重突破的前兆，我要提前向你道賀了。”

和青冥的對話暫時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原本籠罩在心頭疑惑不解的問題，也沉澱下來，不再時時萦繞心頭。

雖然他在青冥面前表現得頗為雲淡風輕，但若說一絲一毫的震動都沒有，未免就太過矯飾。

不過，現在想一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就像莊玦所說，沿着道路慢慢走下去，盡頭的答案就一定會浮現。隻是——

居清绮遍經世事，見過千百年的風霜戰火，本不應當如此怔忪失态，但此次居然牽連到莊玦。毫無防備下看見那樣的一張臉，即使隻是表面的一點雷同與肖似，都令居清绮短暫地失了方寸。

以及……還有封星江。

居清绮搖頭一笑，将這些思慮暫時地全都抛到腦後去。

垂虹之淵是一方巨大的地界，群山環繞，千裡連綿不斷，漱玉飛鳴，靜水流深，是旋鋒界的宗門所在之地。空中一道懸空飛流，是地脈靈氣所聚之所，并非天生，而是伯星白以大法力演化而出，在飛流中他又另辟天地，設置重重雲樓玉璧，作為宗主所居，與旋鋒界中樞之所。

居清绮作為客人，并不住在這裡。

群山中自有錯落巍峨的宮殿星阙，此刻天色已晚，大小宮殿中都逐次亮起明光，輝光閃爍，将宮樓内外映射得光耀明淨，漫觀去正如碎星灑落，漫山遍野。伯星白的道侶大典尚在一月之後，現在前來的外界訪客，尚不算很多。

雖然不是很多，但也并非隻有居清绮一人。隻是居清绮的個性在長久的山谷獨居中變得越來越疏淡，并不想再像很年輕時那樣，與很多的人說一些漫無邊際的話，做一些人情上的往來。

天下已經沒有不知道他聲名的人了。人生漫長，過往認識的朋友，幾乎也都已經離他而去。明和真人名動天下，卻不想再和人交往，也無意去多認識一些嶄新面孔，新鮮事物。

他忽然一歎，對青冥說：“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

這句話來的沒頭沒尾，但青冥理解他。

喜愛的人、親近的人、熟悉的人，以及到最後隻是聽聞過的人，都化作了朝露泡影，但大道仍如青天高懸，沒有出路。

在這種境遇裡長久地生活下去，很難不變成一個日趨冷淡的人。

青冥于是理解了不久前居清绮的那些作為。

以一種堪稱強硬的姿态，插手進旋鋒界内部的紛争中，讓旋鋒界内宗主與長老的不和無可轉圜地暴露在自己眼底，将自己也扯入這一場他宗的内鬥——這并不是居清绮的一貫作風。

隻是，鳳劍陽雖然與他不算相熟，彼此卻都在‘道反清濁’那混亂的一千年裡，為修真界的未來奮死鬥争過。故人知交已經很少了，于是連過去隻是彼此聽聞過名字的人，活到現在，居然都變得親近起來。

居清绮由是出手，保下了鳳劍陽。

“隻是我沒想到，今天出現的故人，實在是有點太多了。”居清绮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