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聽到聲音的同時,地上亮起層疊繁複的藍色紋路,一重又一重地擴散着明滅亮起,像是妖魔海裡的妖蝶一族,翅膀上那種幻惑精美的鱗紋,組成變幻無窮的法力回路。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時刻,居清绮大概會很仔細地停下來研究和觀賞。
他以客人的身份來到此地,其實目的也就是為了這一圖巨大法陣。
但現在不行,絕對不行。
空中浪潮飛卷,一湖之水盡被擾動,化作一片碧海浮天,天地倒懸,上下失理。居清绮身影一晃,迅疾地猶如一道青色閃電,從雨霧雲水中霹靂穿行而過。空中倒飛而起的重重緻密水霧阻不了他的動作,細密水汽在沾染上他衣角之前,就已經被他遠遠留在身後。
在湖的那一邊,過分美貌的不速之客正垂眸看向地面,仔細觀看地上法陣顯露出的全貌,好似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他右手按劍,手掌壓在劍柄之上,黑色劍身筆直,前三分之一的尖端已深深紮入地中。地脈根氣本應源源不絕,此時已顯衰頹。陣法因此而不得已展露自身,明滅不定,顯出的是遭遇攻擊後垂死而無力的反撲與自救。
然而終究無法自救。地面上陣法紋路已然完全暴露,在地脈之中再無順暢周流的可能,這才不得不浮上地表以求接連更多的靈力,但隻是徒勞。本該渾然一體的陣圖,此時有些地方輝煌明亮直到異常,而其他數處,微弱熒光閃動間歇,萬點灰迹,逐步向四周擴散,猶如壞死掉的經絡。
阻源塞流,奪造化之理,這根本不是一柄劍可以做到的事,但此時此地,已完全沒有再去思考這件事的餘地。
居清绮一擡手,袖中青光滑落,一柄清光湛湛的短劍已然滑入掌心。
他身勢不停,手中斜刃揮下,斬向那位直至如今都未曾互通姓名的陌生人。青色短劍被他灌注法力,原本修短削薄的劍刃憑空催生數寸劍芒,銳芒橫光,指向那位陌生人持劍的手。
莊玦将手在劍柄上一按,将長劍更深地頓入地裡,整個人順勢向後退開,手腕一翻,自空氣中順手抓出一柄劍來。
這柄劍隻是他以劍氣信手凝成,不存實體,當然比不過諸多有名有姓的刀劍神兵。
然而這柄劍向上一擡,正正架上青色劍芒,兩柄兵器相擊,發出一聲脆生生的金鐵之聲,将居清绮削過來的劍鋒就此架住。莊玦将腕一卷,手中劍氣所化之刃反逐,在青色劍芒之上連擊數次,将暴漲而出的青色劍芒削弱些許。
渾厚青霧被劍光削薄,被層層清光籠罩的劍之真身由此顯露出隐約身形。
果然正是青冥。
隻是此時的青冥顯然古拙許多,一望即知還未化出真靈,此時掌握在居清绮手中,也不過隻是一把很好用的兵器而已。
居清绮不是劍修,但既然頭上有劍道第一的天才封星江做師兄,運劍時便不能說他是籍籍無名之輩。封星江人如其名,劍更如其人,見過他運劍的人會說那就猶如落入一片銀河星輝的蕩影,好看的星星與緻命殺機交相輝映。居清绮做他的師弟,心法與劍術都由師兄一力傳授,運使青冥時也與封星江一般,同走水系一脈,此時雖然劍芒被莊玦削去三分,但劍走水勢,最是曲折回環,潺湲不斷,心念一轉,仍是一片青雲氤氲。青冥劍潮被莊玦暫一擊退反倒為蓄力,随即又疊浪飛卷而來。
莊玦手中之劍,不過是靈力所化的權宜之舉,自然比不過這樣有名有姓的上好法劍。劍光飛擊之時,青冥劍尖青浪一卷,轉瞬将長劍吞沒其中,靈力粉碎,将其化作了一朵頗為無害的浪花。
莊玦不接劍的勢頭。
他向後從容退去一段距離,身形飄然,青冥劍鋒水勢喧騰迸濺,也不曾沾染他衣袖一分一毫,倒顯得他飄飄然淩波踏定,格外體現出仙人般的鎮定高邈。
居清绮既已将他暫時逼退,頓時也收起高漲勢頭,不去臨勝追擊,反倒将青冥回轉,護定自身。二者之間頓時拉開很長一段緩沖的距離,在莊玦輕飄飄定住身形的同時,居清绮一個閃身,已然沖至那柄名叫“諸絕”的黑色長劍身邊。
這柄可怕的劍被莊玦丢在此地,并不用來對敵。此時仍然穩穩插在地面,隻露出三分之二的劍身,簡直将自己完全當做是一種筆直而普通的丈量标杆,在鄉間地頭都随意可見,而非是什麼令人聞風喪膽,循照其名,連地脈之氣都可斷絕的絕世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