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并不是隻活在我一個人的心底,而是我出現在他生命裡的時候已然太晚。
就好像天星降落在妖魔的海洋中,震蕩起層疊的巨大浪濤,這樣的波濤一直傳遞着,傳遞着……震蕩的餘波在數百年前觸及到幼年的伯星白,而在今天,終于蕩到岸邊。千年之前所發生過、又被時間掩埋住的一切,終于再次被千年之後的很多人都知曉。
然而所有的一切可能早就在彼此相遇之前就塵埃落定,他遇到我,是故事尾端最末一點的微弱回響。
與我相遇的那個人,在妖氛橫廓天宇的陰雲中,仍然足不出戶。他對世界是如此的倦怠與漠不關心。真是難以想象,他居然曾經是這樣驕橫疾縱,銳不可當的人物,會因為他人言語中稍微流露的一絲輕侮,便随意地大開殺戒。
如此出衆耀目的人物,不應該未曾流傳下任何的名字。一劍橫平過不知其數的妖禽青蝗,行殺時肆無忌憚,也不應該在最初遇見之時,面對不到百之數的赤野鳥,居然袖手旁觀,隻将伯星白推上前去禦敵。
眼前的莊玦和回憶中的人,性情從頭到腳的改換,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人。但他們當然是同一人,隻要親眼見過他的人,就決然不會弄錯。
這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容貌。當然不是。伯星白有容艾做伴侶,這一點他比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更清楚。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伯星白不知道,但他想居清绮一定知道——而且不僅僅是知道。
千年之間兇險變換,無數修士大能紛紛隕落,能從千年前一直活到現在的修行人,其實也就隻剩居清绮一個,不可不謂之為奇異的天命眷顧。時至如今雖然退隐,仍以搜尋和整理古書舊典而聞名……想要在曆史與傳承的隻言片語裡做任何的改動或遮掩,對居清绮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畢竟,除他之外,天下已經再難找尋精通古老之事,又能破解上古之語的人。
他要删改、要塗抹、要廢棄……都僅憑他的一念之間。
他甚至對自己隐瞞了莊玦的姓名,這本無所謂的緘口不言,反而使本來虛無缥缈的懷疑,平添上了幾分實證。
明和真人當然是伯星白尊重的前輩,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對居清绮就像其他修道人一樣,必須頂禮膜拜,馬首是瞻。如果是這樣,就不會有旋鋒界——伯星白尚隻是一名平凡的築基期修士時,明和真人的大名就已經如雷貫耳,堪稱混亂世道裡的一盞道門明燈。那時無數修道人都立志要努力修行,投入他的麾下,聽從他的指示,集聚力量,對抗妖界。
而那時,隻有十一二歲的伯星白,就已經摒棄這樣的想法。
他自然有他自己的主見,不願意成為他人的附庸。凡事都要依靠自己的判斷,不願受旁人的指使行事。自很年幼,修為也很弱小的時候,就已然流露出特立獨行的鋒芒氣概。莊玦同他在一起的時候,曾有一次信口一提,說到聽聞明和真人正于北方坐鎮,問他是否要前去投奔,伯星白想也未想,即使對方是莊玦,也立刻一口回絕。
當時毫無感觸,隻當是他聽聞世事後的随意閑談。現在想來,卻忽然橫生許多疑慮愁雲。
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