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返程的飛機上,林光抱着毛絨玩偶睡得昏死,星野依靠在她的頭頂,她們貼的太近,幸子也不分不清此時身旁輕微的鼾聲究竟來源于哪位女士。不過她也沒有資格去責怪她們此時不顧及形象的暴睡,畢竟昨晚是因為自己的工作失誤,讓所有人乘錯了酒店大巴,意識到的時候,她們已經離她們的上車地駛出兩三公裡遠,原本計劃好好睡一覺準備乘機的林光幾乎是回到酒店倒頭便睡着,第二天帶着滿眼血絲硬是強打起精神把昏睡不醒的星野拽了起來趕往機場。候機時趴在背包上打瞌睡的林光看着星野抱着一個白熊玩偶從機場商店走了過來,她知道自己此刻臉色難看的要命,但是她還是強撐着頭誇了一句玩偶可愛。
拜托幸子将自己的行李送回住處,自己則匆匆趕往公司參加樂隊年末的工作會議。作為新的樂隊組合,重新出發的他們此刻正面臨着風險與機遇并存的臨界點,無形的壓力讓在座的每位成員臉色都不算明朗,孝宏先生正坐在會議桌的頭上,手裡敲打着鍵盤,認真将成員們商量出的或争吵出的想法與決定做好記錄,偶爾忍不住皺着眉頭擡眼,瞥一眼空氣中的劍拔弩張。
“為什麼不能招新人?5個人是最好的搭配不是嗎?”小島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仿佛不可理喻剛才林光一人做出的決斷。
“我說了好幾遍,高樹你就是不聽我說話。”林光無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桌上胡亂拍打,“現在選新人隻會增加我們的時間成本,從招人再到磨合,這些時間都夠我們錄好半張專輯了。”
“可是我們不能隻想着速度,缺少一個主吉他手對我們的作品和表演都會有很大的影響。”
“高樹你說得沒錯,影響确實是有,但是好是壞,還不一定。”劉臻似乎對小島的發言有些不悅,同樣起身回嘴,“當初是楓自己把主吉他的位置讓給山口,現在他不在我就直說了,那家夥本來就沒有楓彈得好!”
“咳咳……”孝宏先生清了清嗓,“跑題了,我們聊的是今後的事情,不是曾經的事情。”
會議室又回到了短暫的沉默,劉臻坐回原位平複着心情,小島則是啞然,被攪進局的遠山嘴裡說着好了好了,拍着小島的肩膀讓他坐下,“既然這件事現在還沒有辦法達成一緻,我認為我們還是先把重心放在作品上。畢竟有新人加入這種事情,不是随随便便選一個人就能解決的,來日方長。”
“嗯……”
散會後的會議桌上散落着各類外賣快餐的包裝垃圾,等孝宏先生收拾完桌子關上燈走出辦公室,剛好看見劉臻正站在門口,孝宏看了看周圍,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影,
“辛苦了。”
“辛苦了,他們人呢?”
“他們抽煙喝水去了。”劉臻朝身後的走廊盡頭望了一眼。孝宏點點頭,揮了揮手,“我還有約,先走了。”
“好的,再見孝宏先生。”
隊友沒讓自己等得太久,四人一起站在走廊顯得十分擁擠,小島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喝點嗎?”
“我不太行,我好困,快困死了。”林光打了個哈欠,剛才她趁着各自解決晚飯的時候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夢裡她又回到了昨晚在寒冷雪地裡艱難行走的畫面中,因此,醒來之後的林光并沒有感到更輕松,“是還有什麼事情嗎?”
“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小島的語氣裡藏着話,“如果明天我們是各自跨年的話,今天應該是我們今年的最後一面。”
“嗯……”林光使勁撐開自己的雙眼說出令自己絕望的回答,“走。”
“記住我說的,也提醒一下林光出門記得把口罩帶好。”
“知道了,晚安幸子小姐。”
被送回住處的星野與經紀人道别後,她用手确認了一下臉上的黑色口罩。她走進公寓電梯時又看了一眼手機,幾小時前林光發來的會晚一點回來的消息。自己在車上補覺的這一會功夫,郵箱和line裡又進了許多消息,她大概浏覽着郵箱裡的通知與廣告,其中一條水族館年卡活動吸引了她的注意,郵箱附帶的是照片裡,是随波搖曳的水母與悠閑自在的熱帶魚,
“現在預定的話有七折優惠啊……”
這家水族館的地址離家裡雖然遠,但是離現在工作的地方還算近來着。她有些猶豫,暗暗權衡了利弊後歎了口氣,擡頭盯着電梯裡的微黃的照明,工作安排越來越滿帶來的實際感受就是,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好好享受生活。
“但是工作變多這件事,本身就算是好事吧。”她如往常般自言自語仿佛安慰自己。突然,她注意到電梯裡光線的明暗變化,自己進來之後好像并沒有按樓層,估計是有住客按了下樓的按鈕。
“诶?鄰居嗎?”她看着數字跳到自己要去的樓層停了下來,心裡突然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後,她帶了些防備側過身躲在了視線的死角,悄悄等待按電梯的人進來。從邁入電梯的高跟鞋,再到有些淩亂上衣肩線,口罩下一臉驚愕的星野看着加藤春樹走入電梯,面色陰沉的她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并沒有發現星野此時正站在她身旁。星野看着加藤的手向按鈕伸去,自己仿佛被她當成一位同乘的陌生人,
“請問您去幾層?”
“我……我就到這。”
喉嚨發出聲音低啞,令星野自己都感到奇怪。她看見加藤聽見自己的說話聲後,微微顫動的嘴唇。深夜的公寓電梯沒被按下任何一層,頭頂的照明微微閃爍,角落的監控閃着紅點,注視着裡面的一舉一動。加藤的雙手輕輕拉扯挎着包的背帶,正如她此刻咬着下唇的舉動一般躊躇不定。她今天穿的裙子自己好像沒有見過,似乎并不是以前和自己一起買過的成對款式,拽着包的手指上也沒有那枚戒指,看起來是突然跑來自己家的,臉頰上暈花了的妝被她藏的低低的,想問的話在嘴裡打了個轉,還是問了出來,
“和爸媽吵架了?”
加藤不作聲,但是點了點頭。得到肯定回答的星野暗暗舒了口氣,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沒少為這種事情搭上自己的休息時間。那些曾經為了哄好她情緒而做過的事情在她腦海裡一條一條略過,星野按了開門鍵走下電梯,轉頭看加藤站在電梯裡,擡頭略帶膽怯地看向她的眼裡閃着淚光,她歎氣,伸手按住即将合上的電梯門,
“去我家喝杯茶吧。”
站在玄關的加藤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住處,從進門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違和感便無處不在,鞋櫃上擺放的幾雙陌生闆鞋并不是星野能穿的尺碼,餐桌上一如她之前來過這裡一般擺放着兩個馬克杯,隻不過上面的圖案表面了另一隻并不屬于她。她看着星野在玄關脫了鞋徑直走進廚房,這聲滴聲是加熱開關被按下的聲響,這一聲是裝着茶杯的櫃子被打開的聲音,倒入杯底的水聲驚醒了愣住的加藤,她慢慢地脫了鞋,穿着棉襪站在門口。星野端着茶杯走到餐桌邊時發現了她的異樣,放下茶杯走到鞋櫃旁蹲了下來,
“不好意思,忘記給你拿拖鞋了。”
加藤搖搖頭,看着星野拿出一雙面裡嶄新的絨布拖,進屋的時候她習慣性伸手打開屋内的暖氣,想起星野以前在沙發上凍醒之後,和自己抱怨進屋忘記開暖氣的事情。坐在餐桌前的星野端着手裡的玻璃杯,紅茶的熱度剛好讓一天的疲憊随之消散,加藤的情緒似乎比剛才要緩和不少,含着露珠的雙眼晶瑩剔透,眼周的泛紅讓她心生憐憫,不知道她在室外的寒風中等了多久。她移開視線,玻璃杯中的茶水在彼此的無言中漸漸減少,星野放下茶杯為她斟茶,加藤微微颔首,微妙的拘謹充斥在她們之間。加藤的視線移向桌旁擺放着的那兩隻馬克杯,再到剛才在門口注意到的鞋,她對着桌上的杯子挑了挑眉,語氣裡有幾分故作輕松,
“女朋友?”
星野沒做聲,努力穩住手裡的茶壺,但早就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放下時順手抽了張紙巾将桌上的茶水擦拭幹淨。沒有得到回答的加藤也沒有再問,在她眼裡,星野的行為或許已經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不過自己好像早已失去了幹涉她生活的資格,或許自己今晚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交替在心中的沮喪與失落,意識到自己發出的歎氣聲,加藤迅速用雙手将其捂了回去,
“身體暖了就請回吧,”看穿她的一舉一動,星野慢悠悠地開口道,“你也看到了,這裡現在不止我一個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