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伊洛林先屬于伊爾迷,其次才屬于他們。
糜稽清楚這個規定源自什麼,但他緘口不言,笑話,他才不想捅婁子,伊洛林顯然已經忘記了,柯特和奇犽也根本不清楚當年的事情,他說出來的話一定要被大哥和父親一頓教育。
柯特還有些戀戀不舍,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跟着糜稽走了。
伊洛林正喘息着,他這次被電得有些過頭,腦子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想不到,直到電流關閉他才緩緩回神,睜開眼睛看見好幾天沒回家的伊爾迷,也隻是愣了片刻,就立刻回神:“大哥,你回來了,奇犽哥怎麼樣?”
真是三句話離不開奇犽。
不過伊爾迷自己也差不多,兄弟姐妹們自然也一樣。
“有點偷懶,賴着不肯打上去,算計着要在外頭玩久一些。”伊爾迷的手指摩挲着伊洛林的傷口,感受到伊洛林疼得一縮的反應,這才慢慢放下手去:“爸爸讓我回來教你一些新的東西,他會過去看着奇犽,所以哥哥就回來了。”
伊洛林站起來,他往身上套衣服,穿好裙子,乖巧跟在伊爾迷的身邊。
他們穿過很長的一條長廊,走進幽深的地下,伊洛林敏銳察覺到了一些陰冷與血腥氣,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伊爾迷在前面帶路,黑暗裡,他的身影若隐若現,壓迫感十足的長發晃動着,像是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伊洛林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腳下一頓,幾乎是難以克制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冒着細細密密的冷汗浸透衣衫,汗水接觸到傷口疼而發癢。
但他還是僵硬着步伐,走進了那間房。
他的兄長用平靜的口吻,詢問他是否記住了心髒的部位。
是的,他記住了。伊洛林從小看得人體解剖學,學習的人體脈絡與穴位,他很清楚地記得心髒在哪裡,他的手可以尖銳到撕裂人體,但是,他還沒想過自己要結合這兩部分。
“那麼,動手吧。”
伊爾迷說。
昏暗的燈被開啟,被吊起來的男人驚恐萬分,他恐懼的面容扭曲着,站在他身側的伊爾迷身姿挺拔,宛如一棵不會彎折的青松,長發垂在身側,籠罩着一層晦暗不明陰影的臉如同鬼魅。伊洛林全身僵硬,他大腦裡遲鈍的機制終于開始觸底反彈。
不能殺人……
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
殺了人就回不去了……會被深深讨厭,會,再也沒辦法……
好奇怪……
不想拖後腿,是殺手家族,為什麼,會不想殺人?
好奇怪。
為什麼殺人是不行的,為什麼會回不去,回到哪裡去?
伊洛林的手不受控制的變成了尖銳的利爪,他的全身都在顫抖,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碎片正在不斷地攻擊着大腦,它們在吵鬧着,警報,警報,警報。
……不行。
林洛說:絕對不行。
伊爾迷瞳孔一縮,迅速伸手,而伊洛林的指尖隻差自己的脖頸些許距離,他像還在夢中,抖如篩糠。他在殺人和不殺裡,竟然選擇了殺掉自己?伊爾迷覺得匪夷所思,許久沒有變過的表情緩慢變化,眉頭皺起,下壓,是明顯的不悅。
“……看來是哥哥對你太好了,你才會以為哥哥是不會生氣的。伊洛林。”
不,不是。
“既然如此,哥哥就真的要心狠一點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
“伊洛林,來,到哥哥這邊來。”
不……
心髒在手掌心裡,是燙的,還帶着熱騰騰的氣息,它是跳動着的,鼓動在掌心裡,求饒與慘叫聲都褪去了,手指緩緩收攏,壓迫進血肉裡,指腹清晰感受到這分明的溫熱與肉質,而後下一秒,狠狠捏碎在手掌心裡。
伊洛林站在洗手台前,他一遍又一遍洗着手,重複着機械性的過程。
而後他開始反胃。
他趴在洗手台上嘔吐,胃部痙攣着,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吐得胃酸都反上來,他沒有東西可以吐,那點薯片?還是早晨的飯?他腦子空白,隻能嘔吐,哪怕什麼也吐不出來也在吐,他要把自己的腸胃都吐出來,把自己的心髒也吐出來。
伊爾迷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冰涼的手指挪過去,揉捏他的後脖頸,低垂的纖細脖頸像低垂的天鵝頸,他激烈反抗的身體抗拒着殺人的選擇,而伊爾迷的手放在那,他就像是摁了關機鍵一般,失去任何多餘的反應。
他是愛幹淨的孩子,而現如今他涕淚橫流,滿臉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