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驗了屍,衙役翻了屋,夏流年親自盤問了幸存者,除了來人十分兇殘許是有怪癖之外,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忙了大半日,夏流年回到府上,正事沒幹,先找了間屋把自己關裡面痛心疾首,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費盡心思來這繡景城,繡景城就是個出了名的下堂官賦閑養老去處,一年裡除了年後兩個月略過寒冷,餘下月份可以說是陽光明媚、四季如春,城裡富人多又老實,每年稅銀都交得足且不鬧事,管這城就是躺着收錢享清福的事,他費了好些個真金白銀上下打點,又伺候好了辛吾帝身邊的紅人,才讨到這肥差,好好地京城不呆,拖家帶口來這塊,誰想到福沒享到幾天,禍事倒是接連着來,先是出了夜盜,連着把趙錢孫幾戶殷實人家翻個底朝天,連亵衣内褲都不剩一條,年前兩單更是升級成了殺人滅口的血案,今日這一出更誇張,直接登上榜頂成了滅門慘案,這案子要是不破,莫說這城主的位子不保,自己一家老小的小命都可能朝不保夕,這究竟是哪路大魔頭盯上這塊寶地,天天興風作浪,攪得人沒個安甯。
嗒嗒,門上有人敲了兩下,見裡面沒動靜,又加了一句,“老爺,人請來了,您這是見,還是不見?”
吱呀,門從裡面被人猛地拉開,一臉清癯看着就像兩袖隻兜清風不納贓款的夏流年站在門後,繃着一臉黑氣教訓敲門的衙役,“你這是人話嗎?人請來了不見,你當小孩子家捉迷藏,好玩嘛?還不快點請進來上茶?”接着又變臉一般堆上笑容,對着衙役身後的人,“少俠辛苦,快裡面請。”
一身深青色細棉袍子的青刀步履沉穩地邁進門檻,那老成的神色和不更事的年歲一點都不相稱。
夏流年自頭一次見青刀後就沒看這小子順過眼,總覺得他哪裡都不協調,臉嫩得冒水個子卻拔得比成年人還高,形如柳葉般長而柔的秀眉底線偏偏銳利地像才剛磨利的刀刃,最不着調的要算那對薄唇竟然是女裡女氣的桃粉色,唇角還總帶着一絲輕佻,好似随時要冒出調戲人的渾話來。夏流年總覺得這小子好似許久沒人修理,原本底子極好卻中途開始越長越歪,照此下去,很可能會從如今的正邪不辨變成一個徹頭徹腦的禍害。
可偏偏是這看着不着調的小子極其神速地平了入宅洗劫案。
這要不得怪這小子運氣超好,出門就能遇上賊,要不得怪自己收來花錢養着的幕僚都是廢物。
青刀坐得金刀大馬,俊得像個男人。
夏流年再怎麼挑剔,不得不承認這點,這小子每個部位拆解了單獨放着看,都有女裡女氣之嫌,安放在一起,那絕對是個男人,很剛的爺們,看不出丁點女氣來。
“夏城主找我來練習對眼?”青刀果然不負所望,沒說出人話來。
夏流年趕緊收回打量他的眼光,“少俠說笑了,本官這是遇上了頭疼的事,不知該如何與少俠商議。”
“哦,”青刀應了一聲,神情卻好像飄了千裡遠,過了一會才回歸正位,“城東頭的案子?方才聽帶路的那位小哥提了,這年頭蛇神鬼怪都出來活動了。城主這是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論起鎮場子,他這城主府的兵力遠不及銷金窟的實力,這夥喜歡排屍體的家夥不管是人是鬼,若是要讓自己碰上了,那下場就和城東那塊一個樣,或者還不如。“本官已上書辛吾帝,請求增派護城兵力,在增援達到之前,如何維護這繡景城的安甯,實在令人傷神啊!不知少俠可有什麼好主意?”
“把人拿住了問斬。”青刀說得輕描淡寫,底子裡隐着一股幾近陰毒的狠勁,臉面上卻一派自然,沒讓人察覺有何不妥。
夏流年臉色一僵,狠話說起來容易,實力不夠,叫他拿什麼和人叫闆,“嘿嘿,少俠說得有理,隻是這些人狡猾地狠,犯了事就走人,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實在不容易拿住啊!”
哼,誰傻到等着官兵來抓?
“城主大人這意思是,下一次有人犯案,需留原地等着留下線索,好方便官兵去擒拿?”說到這,青刀肚子裡轉了個念,忍住了人敢留着你敢去嗎這句問話,在繡景城辦事,免不了要借用這個夏流年,還得留點餘地,不宜當場翻臉,“這容易,大人張貼告示,告城民知,便是啦。”
夏流年的臉色又是一僵,這怪不得自己看他不順眼,這人壓根就沒學過怎麼說人話,小小年紀就在外闖,估計是沒爹媽管教,“哈哈,少俠真會說笑,人人都這麼聽話,就不會出這樣的亂子啦!這案子還少不了麻煩少俠出面查探個究竟,本官看不如這樣吧,這官府裡空屋子多,你随便挑一間住着,這一來方便辦案,二來也多個照應,這次的兇徒手段殘忍,說不準會挑誰下手,少俠出手相助,多少也擔着風險。”
青刀扯了扯嘴角,這皇帝身邊混過的官和沒見過世面的本地官果然不一樣,那話能說,明明是隻縮頭烏龜,不說自己怕,反倒好似為了要保護他一般,這夏流年已是四十出頭,雖然沒長一臉中年油膩,早過了年少英俊的年紀,實在沒胃口對着扯皮,還不如借這機會去尋那人的麻煩,想到這裡,當即起身,直愣愣地說了一句,“我這就去城東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尋到什麼線索。”說完,沒等夏流年回答,就管自走了,也沒說個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