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凜冽,如利刃般撕裂無盡的夜幕,穿過瑟瑟發抖的窗棂,穿過戰栗的樹葉,如幽魂般飄蕩。
季昀之他們早已遠去,留下瑤光與司幕伫立原地。司幕神情輕松,悠然自得,似與這肅殺的夜色格格不入,反倒是瑤光心急如焚地望着他。
須臾,她終是沉不住氣,開口問道:“司幕公子,他們都要走遠了,你還不快跟上?”
司幕聞言,嘴角勾起:“瑤光姑娘可真會緊跟在我身後?”
瑤光的臉頰騰地一下燒了起來,她強裝鎮定道:“自然。”
“好,我便信你一回。”司幕輕飄飄地說罷,慢慢别過頭,一躍而起,猶如飛鳥,朝季昀之他們離開的方向追趕,消失在茫茫夜色。
目送司幕逐漸消失的身影,瑤光心中湧起一絲心虛,口中低喃:“司幕公子,我很快便來追趕你們。”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梅花莊中的紅梅經過寒風的肆虐,已飄落一地。憑着第一日的回憶,她輕車熟路地來到梅莊主與梅夫人住處。她停在屋前,用力敲了敲門,焦急地喊道:“梅夫人!梅夫人!”
“是誰?”
屋内傳來女子溫柔動人的聲音。
瑤光忙道:“是我!瑤光,今日晨早陪你散步的姑娘!”
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杏桃病怏怏的臉龐。猝不及防間,屋外的雪氣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她柔弱地以袖掩唇,眼中帶着一絲疑惑:“姑娘怎麼了?可是有急事?看畫的話,如今天色已晚,我明日……”
“梅夫人,你快随我走!”還未等她說完,瑤光便急忙牽起她的手,欲想将她拉走。
杏桃卻微微蹙眉,扶着門框,努力穩住身形,将手抽回,怯怯地說:“為何?我夫君尚在此處,縱使你我再有緣分,我也不能就這樣随你離開。”
“梅莊主乃梅花妖,他殺人被小停撞見,正追殺他而去。夫人一介弱女子,萬萬不可再留在此危險之地。” 瑤光勸說着杏桃離開,然而杏桃的眼神卻充滿了抗拒。
“不可能……夫君怎會是妖?我與他自小相識更是同床共枕多年,又怎會......姑娘定是弄錯了。”
“是人是妖,我們日後便知,夫人若信得過瑤光,便請随瑤光先走。”瑤光清澈的眸子裡盛滿了堅定,真誠的語氣更是令人不由自主地信賴她
杏桃怔怔地看着她,終于松口:“好吧,容我稍作準備。”她後退一步,纖手指向屋内,又道:“但我答應給姑娘看的畫卷可是我家的傳家之寶,于我而言意義非凡,還請姑娘幫忙到那牆角處将它取下。”
牆角?
怎會有人将傳家之寶如此随意地放置在牆角?
瑤光疑惑不解,看着杏桃滿含懇求的目光,還是往牆角處走去。然而,當瑤光目光觸及畫中之人時,她整個人仿佛被定格,無法移開視線。
畫中女子側坐在涼亭,一手扶欄托腮,一手持書置于膝,素淨的淺青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相當随意。
畫中女子她容顔如花,長發随意披散,嘴角微揚,黛眉輕挑,雙眸含情脈脈。神韻被刻畫得惟妙惟肖,可見作畫之人的用心。
如此女子,看似出塵脫俗,卻又帶着絲絲人間煙火氣息。若除去那煙火氣,那畫中人簡直與瑤光無異。
“那位師姐......怎麼會......怎麼會......”她喃喃自語,雙手一松,畫卷滑落在地。
她慌忙彎身拾起畫卷,卻無意間瞥見花盆後方閃爍着金色的光芒,一股涼意瞬間襲遍全身。
“怎麼會與姑娘你長相一緻?”她身後傳來一聲冰冷的笑,寒意直入骨髓,“瑤光姑娘,可曾聽聞,半真半假的謊言是最惡毒的謊言?”
瑤光緩緩起身,玉簪在手心緊握,觸手生寒,她顫聲問道:“什麼意思?”
“比如吳念春并非走了,而是被我拿來補身了。”杏桃的聲音越來越近,語氣中帶着難以掩飾的狂妄,“比如我也并沒有什麼祖輩奶奶,更别說父母。”
“比如......杏桃便是我,我便是李杏桃!”
“為什麼騙我?”
瑤光的聲音幾不可聞,像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
“隻因你與她太過相似!”杏桃眼中的怯弱和柔軟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仇恨。她指向自己的額間,咬牙切齒道:“我當年是活下來,但是,是以如今一副醜陋的模樣活下來的!”
她額間驟然浮現一道血色印記,形似梵文。瑤光轉頭望去,呼吸一窒,驚道:“這是……魔族印記?!你,曾經可是修仙之人,怎會堕入魔道?”
“修仙者?”杏桃笑得花枝亂顫,笑聲在屋裡回蕩。她的聲音逐漸尖銳,似要把心底的嘲諷與憤恨全部宣洩出來,“人心向善,便可成仙。人心向惡,便可成魔。我本為惡,自然為魔。”
話音剛落,她額間魔印猶如鮮血般豔麗,周身氣勢陡然攀升,一掌劈碎書櫃,取出櫃中長劍。長劍出鞘,直指瑤光咽喉。
瑤光定睛一看,詫異道:“是鎮魂劍!”
她一眼便認出了這把劍,與她手中的誅惡劍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顔色不同。誅惡劍劍身通黑卻有銀輝閃爍,而眼前這把鎮魂劍則是劍若霜雪,周身銀輝流轉。
“一劍誅惡,一劍鎮魂,黑為誅惡,銀為鎮魂,”她急問,“你怎會有這把鎮魂劍?”
杏桃冷笑一聲,長劍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銀光,迅捷如電,遊走翻飛,如靈蛇般糾纏着瑤光。她的佩劍誅惡劍早已被毀,赤手空拳之下,隻能單手阻擋。屆時,她的右手則一直藏在身後。
“是她給我的,”杏桃冷笑道,“沒想到我會用這把劍殺掉與她相似的人,真是諷刺。”說着,她又朝瑤光沖去,劍勢更猛,招招緻命。
一道銀光劃破眼前,瑤光猝不及防,險些被擊中。她翻身躲避,一腳踹翻木桌阻擋,卻見木桌應聲劈開,強大的劍氣甚至将它化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