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沒有問他為什麼會打野兔,為什麼會處理動物内髒,為什麼随身攜帶食物和調味品,為什麼會烤兔子,為什麼知道自己不吃葷腥。
他喝了半瓶牛奶,忽然聽到直升飛機的螺旋槳聲響。
“你的救援到了?”謝林川仰頭看了一眼,順口說:“來的還挺快。”
木生仰起頭,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是很快。”他下意識看了眼表:“比我預想的快很多。”
“什麼?”謝林川問。
木生:“山鴿飛行不會像鷹,它們一般緊貼樹林,不會飛的太高。”
謝林川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的信息還沒傳到大本營。”
木生想了想,說:“……有救援是好事,可能隻是我想多了。”
一道強光順着山谷崖壁垂直降落。
“是小白。”謝林川放下手裡吃了大半的兔子,說。
光源閃了兩下,木生能想象到小白的歡呼雀躍。
直升機開始降落。
木生仰頭,把剩下的牛奶喝掉。
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像是中套的獵物偶然窺見獵人的陷阱。
直升機下落到山谷中段,謝林川已經能隐約地看見小白的臉。
來了六個人,司機、不知道為什麼來了的毛正義跟陳默,和兩個醫療隊員。
謝林川站在原地沒動,他和木生交換了個眼神,意識到對方并沒有要叫這麼多人過來。
木生站了起來,謝林川感覺到自己太陽穴狠狠一跳。
來不及反應,剛剛救過他們的藤蔓再次從林間飛沖出來,綁住飛機上的人,迅速地将他們拉了過來!
下一秒,飛機應聲炸裂,爆炸的轟鳴聲頓時響徹整個山谷!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烈火如野獸一般升騰而起,企圖撕碎山林。
林區縱火,後果不堪設想。
謝林川抿了抿唇,無數藤蔓再次從密林中破空而出。
藤蔓落地,毛正義摔了個踉跄,拍了拍自己腰上的藤蔓叫它們松開,跑到他身邊去。
一人一貓沒有任何交談,白發的少年抿了抿唇,爬上懸崖來到一處高地,用盡全力地往山谷上空丢去了什麼東西。
整座山谷頓時被照的亮如白晝。
謝林川看到了沸騰的溪水和燒焦的野草,飓風在呼嘯,将大火繼續蔓延。
木生還沒有來得及制止,謝林川沖進了大火裡。
*
這次的火勢和大本營縱火時的火勢根本不是一個量級,再加上為了适應人群,謝林川一直在抽具有抑制能力的煙草,他很快覺得左支右绌。
飛機裡剩餘的燃料還在不斷發生二次爆炸,溪水控制不住油,他隻能用泥土将烈火覆蓋。
可收效實在甚微。他的肩膀被火焰燃着,灼燒的觸感讓他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不能讓火連入樹林。他想,不然整座平關山都有可能着起來。
小白看不清他在哪裡。火的明度高過他的光,他站在懸崖峭壁上尚且覺得熱,謝林川現在的感受應該像是一隻被烤的火雞。
——還是被烤得流油的那種。
陳默抱着自己的設備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事發突然,但從飛機上摔下來他也不是第一次。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看到兩個陌生的孩子坐在石頭上發愣,木顧問擋在他們面前,風把他的發絲吹得擋了眼睛。
陳默看到青年沒有一絲猶豫地朝謝林川沖了過去。
.
謝林川所在之處沒有火焰,木生是沖進去的,謝林川正在專心滅火,卻突然被一個人攥住了手腕。
那人力氣很大,謝林川被他拽了回來,就看到了木生愠怒的眼睛。
火光下木生的眼睛亮的驚人。
“你瘋了嗎?”青年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謝林川愣了愣。
木生擡起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極其複雜的手勢,然後擡手下壓。
泥土翻滾。
謝林川看到他手背的毛細血管因為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能量爆開,少年的雙臂很快便布滿了層疊的血絲。
木生卻仿佛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将謝林川拉到火勢外圍,陳暮冬聽不見他說了什麼,隻是看到黑色的泥土不斷上湧,很快湮滅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少年有些驚訝。
火光沖天的烈火頓時銷聲匿迹了,飛機的骨架被火焰燒焦破碎,如今卻隻剩下殘骸孤零零的架在那裡,搖搖欲墜。
謝林川被他扯着走到空曠的地方,聽到了直升飛機徹底報廢的聲音。
山風一吹,謝林川身上的汗如冰一般貼在他的身上,肩膀痛的幾乎不是他自己的,但他忍住了沒有出聲。
木生似乎真的生氣了,一貫溫和的臉上此時崩的很緊,他微微地喘着氣,長眉緊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謝林川。
“你受傷了。”他說。
“那麼關心我幹嘛?”謝林川不太适應他這麼嚴肅的樣子,聞言盯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開玩笑說,“喜歡我啊?”
青年白皙的皮膚上爬滿了剛剛超過負荷的血絲。木生的身體顯然無法承受他的能力,以至于他一旦強行運用,就會以最直接的方式傷害他自己。
木生被他問的微微一怔。他下意識松了手,然後倒退了一步。
剛剛把自己拖出火海的人是他,如今劃清界限地也是他。
謝林川有點摸不清頭腦了。
他向前一步,木生後退一步,謝林川再向前,木生不退了。
他看到了謝林川燙傷的肩膀。那一塊皮幾乎都被燒沒了,看起來猙獰可怖。
“剛剛就算你不來,我也有辦法的。”謝林川碰了碰他的手,将他皮膚上溢出的血擦去,看到青年蒼白的手臂爬上了一大片青紫:“我不會死,别太為我擔心。”
“你的身體承受不住你的異能,嚴重了要喪命的。”謝林川盯着他那兩條胳膊,不自覺地皺着眉,金色的雙瞳注視着眼前人躲閃的眼睛:“……别為我強迫自己。”
木生“嗯”了一聲。
“肩沒事吧?”他問。
眼神裡的關切不是作假,謝林川愣了愣,發自内心的笑了起來。
“哦,”謝林川偏頭看了一眼,說,“沒事。”
“皮外傷……一會兒敷點藥就好了。”
木生點了點頭,但還是皺着眉。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氣氛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
謝林川後知後覺地想到,他們相處了這麼久,甚至單獨了相處了這麼多回,居然是頭一次有這種微微尴尬的錯覺。
山風是冷的,畢竟是山區的夜晚,溫度很快的降下來。
涼風吹過他的肩頭,傷就沒那麼疼了。謝林川看着木生,微微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