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住院部六樓十分甯靜,昨天晚上,大多數在這裡暫時休息的地震幸存者都已經離開了醫院,如今隻有幾個情況特殊的病人仍然住在這裡。
木生牽着石沛的手,推開了617病房的門。
自黃午被控制後,阿慶的情緒穩定了很多。昨天晚上,她甚至接受了自住院以來的第一次的全身檢查和心理測試。隻是因為語言不通,醫院的心理咨詢師沒有辦法和她溝通。
但女孩兒看上去已經很穩定了,讓人幾乎難以想象,就在幾個小時前,她幫助一名罪犯,把一個救了她命的人從窗口推了下去。
如今,由于尚未完全洗脫嫌疑,黃慶依然在警方的控制範圍内。臨走前,木生特意要了謝林川的通行證,才能帶着石沛來看她。
阿慶是個漂亮姑娘,即使她隻有十三歲,即使她瘦骨嶙峋,但美人的模子已經刻在了她的臉上。
木生走進病房,女孩兒警惕地擡起頭,在視線觸及到他的臉上時,有些心虛地躲了一下。
但她沒有一直躲。女孩兒抿了抿唇,把身上的被子堆到床尾。
她甚至都沒有把眼神分給那個木生帶來的男孩兒,而是默默在病床上跪下。
她的頭發很長,散在後背上。
女孩把頭發順到脖子一旁,然後深深地低下頭,把臉埋在并攏的膝蓋上。
木生猜,這應該是這麼長久以來,黃午教給她做錯了事如何受懲罰的姿勢。
他還打她嗎?木生皺眉。
想到她那個人渣父親,這倒也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
石沛這輩子還沒有受人如此大禮。他疑惑地看了眼木生,然後開始更加疑惑地打量這個不認識的女孩兒。
青年歎氣。
他松開石沛的手,走到病床旁,将微微顫抖的女孩兒摟在懷裡。
“這不怪你。”木生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用阿慶能聽懂的語言說。
女孩兒沒敢看他,她一直低着頭。
過了一會兒,石沛才意識到,她好像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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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市局的時候,藍其已經離開了平關山市,臨走前照謝林川說的給他發了條消息,告訴他自己已經上飛機了,順便威脅他如果再把自己的手機号拉入黑名單,她就一把火把他的蘿蔔地燒了。
不過謝林川沒有把藍小姐拉入黑名單的原因倒不是這個。副駕駛的曆城開門下車,謝林川關上車窗,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
透過車窗,白钰正在門口等着他。
來的路上他已經把那個在攀岩區設置炸彈的女人的大概樣貌特征發給了市局請來的側寫師。災區猛然暴亂,他們那起直升機墜落的案子因為沒有涉及到人員傷亡,幾乎被擱置到了所有事情的最後。
現在要查的東西太多了,除了地震本身的救援災區重建,謀殺案,逃逸案,爆炸案,縱火案,人口販賣案,一樁樁一件件,大的小的加起來,可能比平關山總局近十年處理的案子數量還要多。
昨天省裡已經派人支援了,但還是不夠。
所以,當謝林川打電話表示,雖然案件細節已經交接完畢,但根據流程,如果平關山市局願意的話,他們部門可以協助破案的時候,他感覺,負責人都快感動哭了。
市局大隊長名叫楊山,曾經是個軍人,退役後回到平關山,接任了當時空缺的大隊長一職。
其實按道理講,他這樣沒有經驗的人通常不會直接被派到隊長的位置上,但平關山非常由于曾經的基建并不完善,現役人員大多都是半路出家,也沒比這位在邊塞守了二十年疆土的人有經驗到哪去。年輕人不想往上爬,老人不想在退休前給自己惹麻煩,于是,他就這樣留了下來。
此時,這位大隊長正在市局門口等着謝林川。
楊山是個挺普通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工作不忙,生活過的還算平安幸福。這種人是能直接從他的臉上看到他的甘于平凡,就像一片海裡安甯的一滴水,被這個世界融合的同時,也願意着被這個世界融合。
謝林川走向他,對方伸出手來,謝林川立刻握住。
“具體情況曆城都和我講過了,不過我還需要向你們部門的同事核實一些細節。”謝林川對曆城伸出手,後者就把自己手裡的文件袋遞給他:“在地震救援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一個重要的嫌疑人,人物畫像已經做好了,最快的話,什麼時候能找到她?”
楊山被他問的一愣,下意識接過文件袋:“在山裡遇到的?”
“如果我的信息準确的話,平關山一年前應該做過人口普查。”謝林川點頭:“我們的一架救援飛機莫名墜毀了,我懷疑跟她有關。”
“去年七月份是做過一次人口普查。”楊山點點頭,順手攔下一個匆匆走過的年輕人:“……小劉,來,你去信息庫查一下這個人,越快越好。”
被喚作小劉的人有點迷茫地接了文件袋:“現在就要?”
“現在就要。”楊山瞥了眼謝林川:“人物畫像都在裡面了,最快能需要多久?”
“得看情況……”小劉推了推眼鏡:“……我現在就去。”
“案件細節也在裡面,證物過一陣收集好了也會送過來。”謝林川提醒道。他沒看小劉,而是拍了拍楊山的肩膀:“查案這種事情,又是在平原山轄區内,還要楊隊長多關照一下。”
接到消息之後,楊山特地劃出一個一樓的茶水間給他們做臨時工作區。本來以為會來很多人,畢竟工作量巨大,卻沒想到就迎了兩個。
一個黑發金瞳,個子快一米九,肩寬腰窄看着是個混血兒,還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
另一個看上去就是個刺頭,也是大高個,寸頭,身上肌肉塊能把衣服撐到最大,一進門,就開始跟白法醫吵架。
要不是謝林川知道曆城打架比較講原則,不會跟手無寸鐵的知識分子動手,他快要以為這兩人要打起來了。
謝林川翻了翻卷宗,覺得非常頭疼。
屍體丢了,無影無蹤,沒有證據,沒有痕迹,沒有目擊者。
首先排除掉隐身人的可能性,全世界還活着的隐身人,謝林川知道的也就那麼一個,還是個土耳它人,沒必要過來摻合這麼一腳。
那就隻能鎖定到當時進過停屍間的楊山,白钰,以及那個叫聶楷的法醫之間。
白钰沒理由動屍體,至于楊山和聶楷……
重點是,沒有證據。
也不能他們第一天新官上任,就無憑無據地把前隊長或者前法醫給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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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城跟白钰吵的也是這個,不過謝林川更傾向于他們吵架純粹是因為整理卷宗太無聊了,他們一直沒什麼共同話題,于是合理運用吵架代替。
謝林川拿過白钰在災區就做好的初步的屍檢報告,他摸了摸,又聞了聞。
“有什麼問題嗎?”白钰從和曆城地唇槍舌戰中暫時熄火,問他道。
“有股怪味。”謝林川把那張紙拿給他。
“什麼怪味?”白钰莫名其妙地接了過去,他也聞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說屍臭味?”
“謝大隊長又不是第一次見屍體了,”白钰失笑:“幹這個的,做屍檢,寫報告,多多少少肯定要沾點味道。”
“那可不一定。”曆城插了一句:“死人都能讓你看丢,你這報告說不定也有問題。”
“你今天存心找茬是吧,”白钰推了把眼鏡:“還沒完沒了了。災區死了那麼些人,非自然死亡的都往市局送,屍體都快堆成山了,我是來幫忙的,我還能不幹活天天看着個沒氣的屍體不成?”
曆城冷笑:“那你說能哪去了?不就是楊山跟聶楷二選一嗎?停屍房跟解剖間就隔了個走廊,你還能什麼都沒看到?”
白钰把手裡的資料一摔:“我就是什麼都沒看到!”
曆城怒:“難不成他還能把屍體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