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如願以償看到不一樣的陸蕭白。
隻見陸蕭白聽了他的話後,呆愣了幾息,回過神時眼裡一片震驚。
他的複雜神情林寂不知該如何形容,茫然過後,陸蕭白一言不發沉着臉快步往回走。
林寂追上前道:“師父隐瞞不就是不想看到我們為他憂慮擔心的模樣,你去鬧他又有何用?徒增他心堵愧疚而已,妖毒複發難受的還是他。”
陸蕭白恍若未聞,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來,直到走到靈器庫門前才停下。
孟晚秋今日轉悠到了靈器庫,把自己的收藏品愛不釋手又整理了一遍,拿起一把劍比劃着,半晌又無奈搖頭:“還是年紀上來了,竟會覺得此劍沉重。”
陸蕭白在門外望了望,林寂則心驚膽戰盯着他。
須臾,陸蕭白輕輕推開林寂,轉身離去。
是他疏忽,在修真界兩百歲怎麼能算老呢?他還以為老頭是過了熱血沸騰的階段,收了徒弟後沉穩起來,加上身有舊傷,才把修行轉向較為平和的文修上。
這幾十年,孟晚秋沉迷于煉丹、煉器,編撰修訂書籍,給後來的培風門弟子行方便,已經很少作戰鬥類的修煉。到了元嬰期,境界難以再往上升也很正常。
陸蕭白一直以為是他性格如此,畢竟他入門前孟晚秋就這樣過了數年。
但若老頭身懷妖毒,恐怕是大幅度運轉靈力會敲骨吸髓般疼痛,這才不得不退居幕後。
其實看看靈器庫的那身盔甲和其他武器,就該懂孟晚秋年輕時并不是安靜的性子,也好鬥要強,才會有收集法寶武器的喜好。
可他從未懷疑過,從未察覺異常。
陸蕭白垂着頭靜默,心亂得像打翻的雜糧粥,什麼滋味都有。
林寂有時不喜歡看陸蕭白順遂高興,但當自己真給他舔了堵,真讓他不高興了,又覺得對方陌生。
陸蕭白突然回頭,看向伸出手似乎想說點什麼的林寂,“多謝你了。”
林寂一愣,心裡莫名湧起一股怒氣:“為何謝我,難道他不是我師父?”
陸蕭白歎氣無奈,對他無辜地眨眨眼道:“謝也不行,那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為什麼有的人總喜歡在發現問題後隐瞞情況,打着不想讓人擔心的旗号自己承受,嘴不知道長來幹嘛用的。”
“如果自己不能解決,拖到嚴重了身邊人擔心就會少一點嗎?為何不在事态還能控制之前說出來,大家集思廣益想辦法呢?”
林寂狐疑地瞪了他一眼:“你究竟是在說師父還是在影射誰?”
聽着像是在埋怨師父,可眼神老往他身上瞟是幾個意思?
這次要不是他當機立斷,陸蕭白還被蒙在鼓裡呢,林寂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毛病。
沒想到陸蕭白又哀怨地看了他幾眼:“你回答我呀!”
林寂:“……”不好煩師父就來為難師弟?
頓了頓,林寂一臉不屑道:“說出來有什麼用?就像師父的病情,你知道了就能替他解毒?”
他想師父的心理應該是這樣的:小事不必說,反正自己也能解決;大事更不必說,元嬰道人都沒法解決的情況,說了也沒用。
至于隐瞞,能瞞多久算多久呗,晚點知道晚擔心。
陸蕭白看林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如此互相理解,還說不是同類呢。
林寂驚訝于陸蕭白情緒管理過于得當,片刻前還失态無比,這麼快就恢複冷靜,到用飯時更是一如往常挑不出一點破綻,讓他不得不心下暗服。
晚間,文靈回來了一趟。
“抱歉啊林寂大人,我沒能查出那個不明的外來物是誰,甚至不确定對面是什麼物種。”
“主系統顯示,我沒有查詢權限嗚嗚嗚……”
光團子忽明忽暗的,似乎很沮喪。
林寂用團扇扇了下火爐,抽空點了文靈一下:“無事,你先去忙吧。”
他現在,也沒那麼急切想求證了。
“好嘞!我會想辦法的!”
文靈走後,林寂把熬好的梨湯盛進碗裡。這是陸蕭白不久前炖的,快好了才離開,請求自己給師父端去。
他都求自己了,林寂覺得也不是不能辦。
孟晚秋還在書閣打坐修靈,自從收了徒他很少回洞府,就怕兩個徒兒有疑問找不到自己。
結果,兩個都不愛在正事上找他。眼下林寂一本正經把湯盅擺在面前,“師父喝吧。”
孟晚秋舒心不已,看他收徒眼光多好,梨湯能潤喉止咳,滋味清甜又不苦,沒什麼好推拒的。
孟晚秋直接端起碗品嘗起來,一口下去,他懷疑自己味覺出問題了,梨湯經過喉嚨咽下去,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有詐!苦到讓孟晚秋想起培風門草藥園裡長了一百年的黃連。
這湯色和配方沒問題啊!為什麼熬出來的是藥湯?
孟晚秋苦到五官扭曲,連忙擡起碗一口悶,喝完感覺上半輩子的罪孽都贖清了。
林寂當時旁觀陸蕭白往盅裡不知放了多少種靈藥,最後濃縮成一鍋,又貼了個能暫時迷惑嗅覺的符咒,就為了讓孟晚秋上當。
他淺淺笑了一聲,又連忙收回去。
“好好好,你倆都會聯合起來整蠱我了。”孟晚秋沉默着,“你還是告訴他了。”
林寂一愣,非是為自己沒守住秘密而慚愧,而是為孟晚秋說的那句話。
陸蕭白不喜歡互相隐瞞,于是讨了個巧來彼此通氣。既不必産生争端,又能把自己已得知的意思傳達給師父。
而他漸漸的也被陸蕭白侵蝕,居然在配合他……林寂連忙定了定心神,告誡自己這次為了師父也罷,下次絕對不能再被對方扮乖示弱的表象給迷惑!
孟晚秋喝了盞茶終于緩過來,嘴上還是苦的,心裡卻流淌着絲絲暖意,他輕松下來,其實被徒弟發現了也沒啥不好的,他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為何非要費勁隐瞞?
孟晚秋突然想起什麼,擡頭看向林寂:“阿寂,我發現……”
林寂看向他:“師父?”
“……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孟晚秋閉了嘴,林寂也不是追根到底的人,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孟晚秋回想起上次林寂問他的那個問題,他突然有了答案:小白似乎真的有變化。
雖說小白一向聰明機敏,從不被閑言碎語影響,很有自己的主意。可他終究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孟晚秋記起,剛入門到前不久,徒弟在他面前一向咋咋呼呼,擁有孩子心性。
這也是他為何怕小白得知後會很生氣來問自己為何不告訴他,按理說他發現後說不定還會掀桌子,跟自己吵一架……可他并沒有這樣做,孟晚秋的憂慮都是想當然。
孟晚秋揉着太陽穴思索,或許阿寂剛入門,他把主要心思放在觀察二徒弟的言行上,沒第一時間注意到大徒弟的變化。
似乎從小白找到自己改志向那天起,他就漸漸成熟起來了。
然則,陸蕭白并沒有表面上那樣快速恢複平靜,他在洞府枯坐到後半夜,還是沒有半點睡意。
陸蕭白看着手裡的莫懷劍發呆,心裡回想着自己遇到孟晚秋那一天,那時候他還叫陸小白呢。
在十歲以前,他還是有父母的。
可惜家鄉洪澇淹了稻田,引發疾病饑荒,他的父母隻好帶着他去别處逃難。
陸小白差點成了易子而食的那個子,還是父母不舍得拿他交換,才撿回了他一條命。
換來的是娘親又病又餓,生生餓死,陸小白捏着她的屍體,發現她的身上隻有皮沒有肉,凸起的地方是骨頭。
後來爹爹也死了,死在暴民想要搶他去當食物的那一天,他們說小孩的肉嫩,好煮熟。爹爹與他們搏鬥,被聯合起來生生打死。
還好他離家前藏了一包老鼠藥,在自己做儲備糧的時候悄悄割斷繩索,往小孩鍋裡撒進去,把那些人全毒死了。
陸小白費勁搬起石頭,一下下砸向男人的腦袋,直到把他的頭砸得血肉模糊。
“我讓你砸我爹,我讓你殺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