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臉，心裡有些慶幸，渾身寒意逐漸消失，绯色神袍露出水面的部分在他出水之後也随之恢複幹燥。

生命力強勢介入之後的夢太精彩，精彩得讓他沉淪。

他夢見在那凡間的破敗小院，夕陽西下時，自己驚喜的看見春驚蟄推門而入。

他也夢見了自己作為夜添衣時，身體不受病痛折磨，自己能夠站起身，像個健康正常的人一樣自由活動。

不過之前流光境的幻境也喚醒了他太多的回憶，讓他不得不看清楚自己回到神界後的虛浮度日，往事從來不曾散去，隻是融入了他的日常，顯化在他獨處時，内心裡發出過的一聲聲歎息。

他用盡力氣從水底站起來，心裡一直強烈執着的道。

他還要去救春驚蟄。

不論過去怎樣，他又如何去想，若是春驚蟄沒了，那一切，就都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而這邊的春驚蟄雖然已經察覺到自己陷入了幻境，但卻無力掙紮，心中所見場景隻能被動的随着流光境流轉。

她也忍不住在心裡感歎，想不到，自己的天賦能力在這裡，竟然會毫無用處，不愧是上古時期便存在的幻境。

她此刻頭暈目眩的，感覺自己的腦袋再這樣下去就要支撐不住的漲開了，這場夢魇卻并不打算放過她，依舊将她困在各種複雜多變的心境當中。

春驚蟄覺得自己此刻仍在忘川邊，她低頭看着這裡路過的一個個鬼客，腦袋裡的執念一遍遍的響起。

她一次次的在心裡對夜添衣說，我還沒有找到你，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你等等我。

……

清茗神尊此刻已經在生命力的幫助下完全清醒，他朝着春驚蟄走去，此刻四周已全然不見任何霧氣，他眼中隻有那一襲粉色仙裙的春驚蟄。

如他所料，春驚蟄依舊沒有靠自己走出幻境，如方才那般站在流光境前。

春驚蟄此刻的毫無生氣，并不是發脾氣的那種生氣，而是她的身上，似乎看不出生命力的氣息。

明明她身上本該有濃郁的上古神力護體，如今卻不知為何，沒有出現保護她。

清茗神尊自體内引出自己的力量，他周身包裹着濃郁的生命力，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那一層層的濃郁生命力随着他的靠近逐漸也将春驚蟄覆蓋在其中，但卻不見好轉。

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有生命力，失去生命力或是生命力無故變得暗淡，都不是一件小事。

動物如此，植物如此，山川河流也是如此。

春驚蟄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突然頭一歪，眼睛裡卻依舊隻是一片木然，毫無生機。

她生命狀态的缺失讓清茗神尊眯起眼睛，他四周掃視，終于發現了将春驚蟄生命力吸走的關鍵。

是流光境，看來在他趕來之前，春驚蟄已經和它做了交易。

清茗神尊歎了口氣，終于還是伸手過去，拉起了她的手。

他沒有試圖喚醒她，而是讓自己的神識也進入了屬于她的那場幻夢當中。

他很清醒，可正因為他已經清醒了，所以才清楚的知道後果。

即便是他一早就知道這或許也會将他帶入危險，但他心裡卻從未有過害怕。

在她面臨危險時，他又怎麼會後退呢？

下一瞬，清茗神尊的神識就出現在這場獨屬于春驚蟄的幻夢當中了。

清茗神尊緩緩睜開雙眼，看見四周後卻心中怪異。

怎麼是這裡……

可怎麼可能是這裡？

他原以為能夠将春驚蟄困住的不是凡間的那處小院，或許就是神界賦華衣住的那處無牌匾的小殿了。

他猜到春驚蟄或許會有對夜添衣的遺憾和愧疚，也猜到她會有對賦華衣的擔憂和依戀。

可獨獨沒有料到，她的執念竟然是在……

忘川河邊。

流光境不愧是上古神物，即便是僅僅以神識處于其中，其間陰寒卻宛若真實境況。

他朝守在忘川河邊的春驚蟄看去，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些日子。

其實她不知道，或許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她一樣，都很熟悉這裡。

或許在外界看來，清茗神尊并沒有來過這裡，但他确實是在這裡呆了許久。

隻不過，那時候，誰也看不見他。

因為那時候的他，隻有神識。

而自己那藏在暗夜中偷窺一切的靈魂，終歸是春驚蟄不曾注意到的。

不論是在二十年前，還是如今……

輾轉兩世，光陰已舊，當年曾将她抱在懷裡的自己，如今隻是清風兩袖，什麼也不曾剩下。

歲月的折痕之中，有夜添衣曾經品嘗過的痛苦，深深的疤痕不曾褪去，反而是時刻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