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似是也沒有想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她低低哭了幾聲,才開口說。
“我娘她病重的進程是很快,很快的……”她的聲音很低。
“一點也等不了,等不了……”她搖搖頭,不知是在想什麼。
“明明她去世前的年尾,還能夠出門幫人賣菜的,可是到了我生辰時,我卻發現她,開始行動不太方便了。”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她沒有告訴我,是我自己發現的。”
小姑娘的聲音很微弱,但清茗知道,她不是在祈求自己的可憐,她隻是想要告訴他,她想娘了。
比起讓她一個人在深夜裡偷偷哭,不如讓她講出來。
她又繼續說:“等到旁人家都開始準備過年要用的東西時,她雖然還能夠講話,但已經吐字不清了。”
他看到春至說到這裡,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似是眼下的這陣春風比來自冬日的淩冽寒風更加冷。
清茗看着春風不停的刮向她的袖子裡,微微側過身,替她擋住了附近帶着濕氣的風。
他看着隻到他膝蓋附近的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後在她的掌心寫。
“你若是冷了,不如走進一些。”
不出意料,春至舍不得拒絕,直接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
在感受春至力道時,他皺了皺眉頭,似是感受到了春至心裡的無助。
他繼續在她的小手心裡寫:“沒事,你繼續說。”
“之前我的生活雖然孤獨,隻是與娘親相依為命,但也算有條不紊,直到娘親她無法再出門了,我才開始頻繁的出門。”
“其實,我有件事一直瞞着娘親,直到她去世,她都不知道。”
“爹其實回過一趟家,他來找過我,他說他不想見到娘親,他還跟我說,他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爹的樣子讓我覺得陌生,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他那樣面對面的坐着了。”
“後來突然有天,有人告訴我,他死了,死在了一家賣筆墨的書齋。”
“他終于還是死在了自己堅持要走的那條路。”
“他去的那個小城太遠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去給他收屍,既然他活着的時候沒有想過回家來,那以後也不要回來了。”
“那個時候娘親也已經病重,我更加不會離開,我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娘親。”
“我不能讓她死不瞑目,死前還挂念着他。”
“娘親病重的那幾個月,我沒有在人前哭過,隻有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我才會躲在娘親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哭一場。”
“我知道,很快,我可能就要……沒有娘了。”
“想到她難受的樣子,我不懂,我當時不懂何為生命,我也不懂,好好的一個人,怎麼不到半年,就變成這樣了……”
春至無聲的哭泣着,自小哭了太多,她早已經學會,該如何無聲的哭泣,不發出一絲抽泣的聲音,就那樣默默的讓眼淚流下來,滑過臉頰,然後掉在胸前的衣襟上,随後變成一朵朵暈染開來的,苦澀的花。
“可是我沒辦法,我還要去掙錢給她買藥,還要做飯,等我哭夠了,我就回去和她一起躺着,睜着眼睛,失眠到天亮。”
“等天亮了,隔壁的雞叫了,我就又出門,幫着别人賣菜。”
“我接過了娘親的工,才知道,她有多苦。”
“我也才知道,所有的節儉,從來都不是毫無緣由,毫無意義的。”
“第一次我打算去替她的工時,她用盡全力扯住了我,我回頭,看見她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别去。”
“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我,但我自己做了決定,我和她說。”
“娘,别擔心了,你是我娘,隻要能夠救你的命,我做什麼都可以。”
“爹離開家裡的時候我還太小,我沒有和他說過什麼印象深刻的話,我偶爾也問娘她想他嗎?她說想。”
“我說我不想他,我知道自己是個很别扭的人,我怨恨他。”
“如今回想起曾經和他相處的時間,也有那一年的端午,他帶着我出門去買粽子,知道我喜歡吃鹹口的,他還會記着,他就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穿過人潮,去我想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