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壹瑜在看車窗外風景,賀紀澤則在看她。
他沒想到她會忽然轉頭問他問題,兩隻眼眸亮亮的,眼裡滿含期待,宛若當年高中時期那個單純的少女,拿着不會的難題詢問他解題思路。
涼風從車窗開着的那條細縫灌入,吹拂江壹瑜的長發,像在風中擺動的花蕊,而她則是那朵鮮豔欲滴的花朵。
“情人崖嗎?”
賀紀澤當然知道有關巴厘島情人崖的傳說,巴厘島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之前學畫畫的時候,楊吳新就帶他來過好幾次,那時她每天都把自己關在畫室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畫的東西也不滿意,要麼撕毀,要麼全塗黑,沒有一張稱心如意的。
楊吳新擔心他,不顧後果和學校請了半年的假,帶他去各地散散心。
賀紀澤第一次來巴厘島就聽過情人崖的傳說,楊吳新見他出來散心人卻還神情恹恹欲睡的,于是便與他講起了有關情人崖的傳說。
當時他聽完,腦海裡浮現出的便是一幅油畫,一對男女手牽着手站在懸崖邊,日落時分,黃昏绯如泣血,簡直就是一幅完美無瑕的殉情圖。
可他這次想聽江壹瑜親口和他講。
江壹瑜歪頭看他。淡粉色的長裙襯的她格外鮮活,粉色在她身上并不庸俗。
對面的賀紀澤微微皺起眉,似在思索,神情中又存匿着幾分不解。
江壹瑜掩嘴笑了聲,難得有他不知道的事。或許是少女時代無所依靠,以前總覺得賀紀澤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竟沒想到,愛情故事是他的知識盲區。
“那你想知道這裡頭的故事嗎?”
江壹瑜刻意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本意是想唬唬他的。可她不知曉,她的表情神态落入賀紀澤眼裡,哪有什麼高深莫測的樣子,隻有俏皮活潑,他見猶憐。
“好啊。”
賀紀澤忽地抓住江壹瑜小臂,把她往自己身邊帶,“坐近一點,不然我聽不清。”
他的聲線帶有幾絲蠱惑人心的意味,傳到耳朵裡,像是一劑能引誘人把話往下說的迷藥。
仿佛真是受到這劑迷藥的影響,江壹瑜不由自主地往下說,甚至沒注意到,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他的手仍挽住她。
“這應該算是一個悲劇吧。”
江壹瑜擡手撩起淩亂的發絲将其挂回耳朵後邊,回憶起那段凄涼的傳說故事時,眼底不禁浮上一抹哀凉的悲色。
“傳說有一對當地的青年男女,他們彼此相愛,和許多俗套愛情故事一樣,在他們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也遭到了他們父母的阻攔,他們為自由,也為愛情,雙雙跳崖。”
賀紀澤拿她的頭發放在手心裡把玩,聽的津津有味,故作感慨道:“原來是這樣呢。”
他不由得聯想到他和江壹瑜,做一對亡命鴛鴦,何嘗不是件絕美浪漫的事呢?
隻要能永生永世在一起,是生是死又有什麼所謂。
緊挨着賀紀澤的江壹瑜根本不知曉他内心陰暗又瘋狂的想法,她想了想情人崖的傳說故事,又一本正經補充說:“這隻是其中一個傳說故事,我記得還有另一個,讓我再想想……”
等到達了銀海灘,江壹瑜想出另一則關于情人崖的傳說。
海面像一塊無暇的玻璃,陽光灑落于此,一點點的洇染。海風拂來,帶有大海獨有的氣息,輕搖着不遠處的枝葉,簌簌作響。
江壹瑜踩在沙灘上,像是踩在棉花裡。
“還有一個傳說,你肯定不知道,有點冷門了。據傳有一位妻子在斷崖處等待出海的丈夫,可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他回來,于是在絕望與無助的崩潰情緒下,她從懸崖之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江壹瑜把所知的傳說故事一一道出,兩則故事說完,沉重的心情舒暢不少。
而和她一樣,同樣漫步在沙灘上的賀紀澤則是雙手抱臂,左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另一隻手的小臂,低垂着頭,陽光隻落在他下半張臉上,見他的模樣,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江壹瑜慢下腳步,偏頭想去看他表情,不禁好奇問道:“你在想剛才我說的傳說故事嗎?有所感悟?還是覺得很悲傷?”
悲傷?賀紀澤覺得這個詞用來評判兩個傳說故事都不合适,如果男女雙雙死亡,不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也是件很幸福的事,為什麼要感到悲哀呢?
隻聽賀紀澤哼笑一聲,擡起頭的同時,江壹瑜也看到了他的表情,唇角帶有笑意,那抹笑像是陽光普照大地時遺落的某個陰暗角,那裡就連空氣都是冰涼滲人的,他哪裡有半點悲傷啊?
江壹瑜不由得停住腳步,沒再往前走,賀紀澤見她停下後,也沒再向前,而是轉回頭來問她:“怎麼不走了?是累了嗎?”
“沒有。”江壹瑜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有所糾結,最終還是問出口:“你剛剛的笑,是什麼意思?”
賀紀澤豁然大悟,原來她在想他那笑的含義呢。
“如果我說,這是幸福的笑容,阿瑜會相信嗎?”他這次收斂了點,沒再想剛剛那樣,笑的燦爛,可語氣依舊大言不慚。
問題一出,江壹瑜聽完之後,隻覺得毛骨悚然,她根本想不明白,他的底層邏輯到底是什麼。
“幸福?你認為死亡就是幸福嗎?”
賀紀澤接過她的問題,慢悠悠回答:“如果一個人死了,那肯定是悲劇呢,該有多痛苦才能熬完漫長的一生,但若是像梁祝一樣,雙雙為愛赴死,化蝶飛遠,當然是幸福,所以我不覺得你說的那兩個傳說悲傷,或許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幸福美滿。”
江壹瑜忽然覺得賀紀澤心裡雖然陰暗,但這番話說得好像摘不出錯誤和毛病,她挪了挪腳步,慢慢地朝海邊走去,“的确,如果兩人相愛,一人死亡,獨留另一方在世上,對于活着的人,的确是件非常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