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醫工的話做完已經是醜時,他離開前說,燭幽胃痛是因為幹肉吃太多,沒有别的問題,但她的腸胃有些弱,以後也要少吃硬物。燭幽躺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等他告退,殿裡通完風,點上新的安神香,她的臉色比起先前回緩了許多,手也不再冷得跟冰塊一樣,嬴政躺在她身旁輕輕地替她揉着胃:“那些幹肉也不至于吃到胃痛吧?”他記得也就不大一碟的。
燭幽的嘴裡還有一股苦澀的藥味,她一動不動地平躺着,感覺自己再動一動就能把胃裡的東西再吐一遍,聽到嬴政的話,她回答:“星魂不喜歡吃那樣硬的東西,便把他的那一碟給我了。”
“你就全吃了?”
“唔。”幹肉味道還不錯,而且她心裡又有點不舒服,坐轎辇回來的時候不知不覺就都吃完了。她空口吃了這麼多,後來口渴就灌了不少的茶,結果就這樣了。
嬴政幽幽地歎氣:“怎麼還不知節制?再好吃也不該吃這麼多。以後都跟孤一塊兒吃飯,都這個年紀了還離不得人盯着?”
燭幽睜開眼看向他:“君上,我又不是扶蘇公子。”她如今要跟扶蘇一樣交功課也就罷了,怎麼連吃飯都沒個自由?
他面無表情地反駁:“扶蘇也不見得讓孤這麼操心。”
“……”燭幽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隻好要死不活地睜着眼睛盯着他,嬴政又不虛,一眨不眨地回望過去,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無形交鋒,最後燭幽因為眼睛酸澀敗下陣來。她擡手揉出一滴眼淚,絮絮道:“從前我還在小聖賢莊之時,荀夫子曾得了一盆名貴的蘭花,名為素冠荷鼎。那蘭花有素之冠,荷之鼎,玲珑剔透,香氣沁人。送花那人說,這種蘭花有‘千梅易得,一荷難求’之譽。夫子甚是喜愛,親自照料,從不假他人之手。可自入冬,那花日漸萎靡,荀夫子盡力照料,遍訪花匠,卻還是沒能讓蘭花度過第一個冬天,這令他格外心痛。第二年,送花那人知道了這事,又重新送來了一盆。夫子更加謹慎,因有了先前的經驗,索性為它建了一個暖房,夏日添冰,冬日置炭,那盆蘭花至我離開桑海時仍欣欣向榮。”
“璨璨想說什麼?”
“前車已覆,後未知更,何覺時?不覺悟,不知苦,迷惑失指易上下。君上這般妥帖小心地養着我,是因為有前車之鑒麼?”
聽到這個話,嬴政的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若蘭花也能如人這般思考,那荀夫子的第二盆蘭花應該感到幸運才對。”
“因為得到了最好的照顧,所以就應該開心嗎?”
他明白她意有所指,便也想借此表達自己的真意:“荀夫子在照顧第二盆花的時候想必也隻是在想着要悉心照料它,滿心滿眼的也都隻是它,哪有空去哀悼已經枯萎的前者呢?”
“但那盆花也很珍貴,是他養的第一盆。”
“失去的東西再想起來覺得惋惜很正常,但更加珍惜現在的不才是人之常情嗎?”他順手為她掖了掖被子。
“所以也肯定不會忘記,肯定會想若是遇見第一盆的時候就這樣照料就好了。”
嬴政失笑:“就算頭一盆能夠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定然也不會放棄第二盆去選擇它呀。”
燭幽疑惑地看過去:“所以赢的是時間,而不是花。”
“……不要鑽牛角尖。”他哭笑不得地擡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這樣的問題他無法跟她解釋。
“但我說的沒錯呀?”
“……”嬴政隻好強行打斷這個話題,揪了一把她腰上的軟肉,“不難受了?精神了?還不快睡。”
“癢!”她飛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明明是平鋪直叙的語氣,但掩藏的軟綿綿的尾音激得他有些發酥,他輕咳一聲:“不鬧了,孤再替你揉一揉,快睡吧。”
她的眼神裡透出一絲失落,但她确實還有點難受,也不好再拽着他不睡,畢竟明天他還要早起:“多謝君上。”
見她不再争論下去,他悄悄地松了口氣,催促她快些閉上眼睛,溫熱的手掌輕柔地繞着圈揉着她的胃部。掌中的皮膚細膩柔軟,手感極好,因為他的“服務”,這張近在咫尺的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放松,不再如之前的僵硬。她就是這樣,難受了不出聲就罷了,痛得都睡不着了竟然都還擺着那副刀槍不入的冷冰冰的表情,真想看她痛苦的表情。
潛藏的那點暴虐的因子被他極快地摁下去,他盡心盡力地為她揉捏時忽的就注意到了一件事,被她折騰得清醒不已的他頓時不想放她好過了,于是悄聲在她耳邊問道:“璨璨,你是不是胖了?”
?
惡魔般的耳語令舒服得快要睡過去的燭幽睜開眼:“……什麼?”
嬴政的手往她腰上掐了一掐:“之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燭幽霎時清醒,她挪開他的手,撐着身子坐直了,擡手提起衣服露出纖腰,伸手左捏捏右捏捏,“也還……好吧?”她心頭雖然咯噔了一下,但終歸是覺得腰上的肉半點掐不起來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