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仰頭望着星星點點的落雪,嘴唇微張,一副呆呆的模樣:“我記得我閉關的時候還熱得流汗……”她分明答應過嬴政一個月的!意識到已經超時太久的燭幽心底一跳,擡腳就想去往章台宮。
星魂在後面拉住她:“去沐浴,換身衣服再去。”
燭幽點點頭,對哦,她不能就着這副模樣去見他。
即便太陽已經落山了,章台宮裡依舊車水馬龍,夜間辦事的官吏進進出出,比之從前好像更加忙碌了。燈火通明的書房裡,嬴政正埋頭伏案,他習慣性地皺着眉頭,極快地批閱完一卷竹簡交給趙高,由他分門别類,待第二天一早送去相應的部門。燭幽悄悄地從甬道進來,發現路上多了一個天平,她輕手輕腳地繞過它走到書案旁。趙高回頭見是她,眼底露出驚訝,随後朝她點點頭,悄悄地把自己站立的位置滕了出來,嬴政全程一無所覺,這會兒又遞了一卷竹簡過來,燭幽去接過,發現上面的字是她熟悉又不熟悉的,一時猶豫着不知道往哪裡放。
嬴政感受到身邊的人遲遲未動,有點不耐地扭頭一看,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璨璨?”
燭幽跪坐在他身側,捧着竹簡看向他,她的臉色比閉關之前好了許多,皮膚好像更加瑩白通透,在燭光下宛如在發光。嬴政看見她抿抿唇,有些茫然地說:“怎麼辦呀君上,我是不是又要從頭學字了呀?”
他不由得笑出來,放下了手中的筆,掐了掐她的臉:“瞧瞧這是誰,可算還記得朕?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
燭幽帶着一身清冷氣,那股飄然離世的感覺更加明顯了,此刻連聲音也跟落下的雪一樣,輕柔又飄渺:“外面在下雪。”
“你還知道外面下雪了?”他冷哼一聲,當初說好的一個月,結果呢?
燭幽牽住他的袖口:“君上陪我去看雪吧?”
嬴政重新轉回案前:“朕沒空。”
燭幽指着下方的兩架天平:“君上今日的政務早就超标了。”
“那又如何?”
“按規矩,你應該休息了。”
“哦?但你瞧還有這樣多的奏疏沒有看,朕要如何是好?”
燭幽順着他的手看向了侍從們新擡進來的一箱竹簡,忍不住想,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有這麼多的竹簡?但她清楚嬴政的性子,他總是恨不得一天跟兩天一般長,一個人掰成兩半用,堆到案頭的事務能多處理一些就多處理一些,見事情果真這麼多,她也不好多說什麼,煩惱片刻後隻好道:“那我在這兒陪君上吧。”
嬴政的眉目間透出了無奈,他擡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也就隻會用這一招。”這會兒是冬天,她本來就不好過,再陪他坐一陣指不定就要着涼。她不在身邊時他想念,她一湊過來他就要操心,他可真是個勞碌命。
“我是說真的。”燭幽覺得嬴政不能誤會她。
嬴政放下筆,傾身摟過她的腰肢:“朕是說笑的,朕自然是要陪你。璨璨可真是挑了個好時候出關。”
燭幽摟住他的脖子由着他抱起來:“嗯?”
“若是夏天,朕定然要撂你一晚以作懲罰。”
“那現在呢?”
他覺得她問得天真又可惡:“還能怎麼辦?不得好好地伺候你?”
她踢掉鞋襪坐到榻上:“我可不敢讓君上伺候。”
“朕瞧你敢得很。”說罷就離開内殿去洗漱了。
步光送來了她的寝衣,她換好之後縮進被窩裡,随手在床頭拿了一卷竹簡,是律法書。秦國一向依法治國,以法為本,刑罰也重,她怕晚上做夢全都是這些,便放了回去,重新挑挑揀揀,結果直到嬴政都回來了她都沒能挑好一本。
“搞破壞呢?”他提起被子為她裹上。
燭幽回頭:“君上回來了,我本來是想找本書看看打發打發時間的。”
“這些書都不是原先的文字了,你能看懂麼?”
“問題不大。”
“是嗎?”嬴政不大信,拿了被她放在一旁的律書,随手一指,“念念?”
“甲誣乙盜牛,乙未盜,甲何論?”
“哦?果真看得懂?那這個呢?”
“甲……臧?直千錢,乙智其?受分臧,不盈一錢……問乙可論?同論。”
嬴政翹了翹嘴角:“小白丁一如既往。”
燭幽奪過他手中的竹簡徑直丢開,仰頭望着他:“君上難道要教我一晚上字麼?”
“唔,那你想如何?”他心癢癢地握住她的手。
“總之不想這樣。”
“是嗎?”他好笑地盯着她,她不自覺地就嬌嗔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竟覺得她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樣,或許是真的恢複了,所以看起來不那麼虛弱蒼白,而是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瞧她的臉都粉粉嫩嫩的,先前有幾時能如此呢?她眼底波光流轉,臻首娥眉間堆疊着天真的冰雪,勾得他想去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