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東皇果然求見，講的也是燭幽昨夜同嬴政說的事，他剛走，燭幽便湊了過來，嬴政瞧着她殷切的眼神，冷哼一聲：“這事兒可不是到最後朕反正會答應的那一類，勸你早些收手，别白費功夫。”

“君上先前不是答應幫我的麼？現在怎麼可以反悔？”

“朕也說了，無傷大雅地玩兒玩兒可以，你現在這是無傷大雅嗎？”

“君上答應我待在鹹陽，那就是。”

嬴政沉默一會兒，擡眼看她：“你為了保證朕的安全而打算讓朕留在鹹陽，那就沒有想過為了朕放棄這件事嗎？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東皇太一？如果你的理由是星魂想要做這件事，那麼朕讓你選一邊，你如何選？”

燭幽再次聽到二選一的選項，感覺頭皮發麻，星魂讓她二選一，嬴政也如法炮制，這讓她怎麼選？她明明拿出了最好的方案，怎麼所有人都不想選，非要逼她選别的？星魂那裡如此，分明借助帝國的力量就可以做到，他偏不；嬴政這裡也是，隻是晚些時日到而已，為什麼就非不同意？這兩個人到底什麼毛病？！她當然不會傻到将星魂那形同謀逆的計劃和盤托出，沉默半晌後硬忍下薄怒：“就不可以是我自己想這麼做嗎？他逼我殺了韓非，把我關在炎獄裡六年，默許月神封印我的陰陽術，害我師父早早隕落，我難道就不能恨他嗎？”

韓非，封印……嬴政心裡一痛，放下筆朝已經快炸毛的燭幽招招手：“過來。”

她深呼吸了幾次，短暫猶豫後還是依言走去。

嬴政起身握住她的手，溫言安撫：“是朕失言了，抱歉，璨璨。朕隻是覺得危險，所以不願讓你去罷了，朕不是要逼你。”

“吃飯能噎死，喝水能嗆死，走在路上能摔死，死了還可能被人掘了墳。”

嬴政啼笑皆非：“說了這麼多遍不要把死不死的放在嘴邊！你說得沒錯，可這些能跟你現在要做的事比嗎？這事兒要是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你們能繞這麼大個圈子在東巡路上動手？你難道不覺得朕已經足夠寬容了嗎？朕就非要動這麼大幹戈幫你們？”

誠如蒙毅所說，這件事對嬴政來說可有可無，他并不在意誰掌控陰陽家，更不在乎是誰去謀得蒼龍七宿，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都要捧到他的面前，他如今縱容無非就是因為她想做……燭幽轉念一想，語氣低了些：“我不該說那些話……但我也不像君上想的那樣脆弱。我勸君上留下也是怕出意外，我怕到時候真的顧不上這麼多……”尤其是星魂還要讓墨家和儒家一應參與，墨家是真的想反。若她沒法勸得嬴政留在鹹陽，事發之後牽連面太廣，她真的做不到面面俱到。

嬴政凝視她消沉的臉，伸手去抹平了她的眉峰：“朕明白了，璨璨很擔心朕的安全。那你答應朕，此事之後再不牽連蒼龍七宿，那朕便同意等事情了結後再出發。”

原來嬴政是挖了坑等着她跳：“可是我們已經答應東君放了她和她女兒。”

“那又如何？”他順手将她的鬓邊的頭發别到耳後，“璨璨不需要對别人負責，璨璨是朕的。”

“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君上怎麼能帶頭教我不守信？萬一我以後也騙君上呢？”

“你何時騙了她？是朕要求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這個論調好耳熟，燭幽仰頭瞧着嬴政，不由得想起了一開始就打算以這樣的方式對待被他忽悠來的墨家和儒家的星魂，心狠的人心都狠在了同樣的地方，但燭幽在小聖賢莊耳濡目染那麼久，心裡總歸還是過意不去：“這不能這樣講。”

嬴政不屑地翹了翹嘴角：“你就是被儒家荼毒太深。”

“好。”燭幽趕緊一口應下。

“嗯。”他勉強滿意了，“去和趙高安排吧。”

終于得到了首肯，燭幽可算松了口氣。

嬴政晚上看到她的安排，疑道：“你把羅網全帶走了，朕留鹹陽誰來護衛？”

“章邯将軍不是就快回來了麼？讓他來。而且大家都以為君上出巡了就不會盯着宮裡，聲東擊西才好掩人耳目，這樣最為安全。”

“好吧。”嬴政算是首肯了她的方案，“那你們打算幾時動手？”

燭幽并沒有得到這些訊息，她低頭看着地圖，輕聲道：“若要我來選，定然是在一個月之後。”

“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嬴政的目光沿着欽定的路線掃過，最後定格在某一處，“陽武……博浪沙？”

博浪沙北臨黃河，南臨官渡河，正處于東進的馳道上，又是邙山餘脈，沙丘連綿，一望無際，丘上荊棘叢生，野草沒人，窪處沼澤連片，處處水澤，燭幽從桑海回鹹陽時路過，對這兒印象很深，此時再臨，更是笃信自己的判斷。

星魂帶着東君、大少司命早在半月前就同燭幽彙合了，因為隊伍龐大，對外也要做出确實是在東巡的狀态，除了嬴政本人是由步光易容假扮的，隆重程度比上一次東巡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自然也走得很慢。

“你還是有點本事的嘛。”星魂見到她的第一面便這樣說。

燭幽原本已經忘了臨走時跟他鬧的那點不快，現在他一提，她便忍不住刺道：“比不得你，得感謝英明的星魂大人将計劃卡在了我能完成的極限上。”

星魂顯然魔高一丈，恬不知恥地說：“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