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炎抽了口冷氣,在成堆衣服裡找蛇去哪了。
外套,内搭,長褲,毯子。
每一件拎起來都松松垮垮,小蛇幾乎沒有重量。
“闵梵?”秦白炎擔心他已經順着半開的車窗遊出去了,手上翻找的動作進一步加快,“你在不在?你還醒着嗎?!”
第一遍找完,車裡什麼都沒有,毯子正反翻過兩遍。
秦白炎強迫自己深呼吸一口氣,從頭重找。
今天就是把高速路前後十公裡都走一遍也得把人找回來。
拎到袖口時,有類似寶石的燦光一晃而過。
秦白炎隻感覺心髒在劇烈跳動,他祈禱這不是什麼手鍊,是闵梵本尊。
随着袖口垂落,昏昏欲睡的小蛇滑落到他的掌心,慢悠悠地盤成了一個卷。
夕陽餘晖下,它的每一寸鱗片都泛着寶石華彩。
第一眼是深沉的黑色,但在光線折轉之中,電藍、鴿血紅、深紫、寶石綠,無數顔色随之熠熠幻變。
它的鱗片,是五彩斑斓的黑,漂亮到不可方物。
秦白炎坐在車邊,用掌心把小蛇卷托住,立刻給OAC打電話。
“是我,闵梵化形了。”
“是的,前幾天你們來過,化形期來得比預計要早很多。”
“我在歌山公路旁邊,現在發定位給你們。”
工作人員還有十分鐘才到,秦白炎轉用雙手托住小蛇,幾乎不敢動。
後者睡得安詳放松,全然不覺得哪裡危險。
秦白炎怕它受風,先用外套擋住,又怕掌心太燙,它不舒服。
他什麼動物都沒有養過,卻見過闵梵對自己獨有的用心妥帖,不敢在任何事上有纰漏。
越是如此,越是所有的細微感官都集中在掌心的小蛇身上。
細密的鱗片有些微涼,輕到好像一碰會碎。
它柔軟的好像沒有任何防備。
OAC的人員隻花了八分鐘趕到,遠遠停好了直升機,怕驚擾到化形期的應激動物。
“您好,麻煩您讓我們檢查一下闵先生。”
他們開始一模一樣的流程。
抽血,登記血統,登記信息,取出對應尺寸的頸環準備為它戴上。
秦白炎在目睹這一切時,仿佛也在目睹自己之前遇到的每一幕。
“等一下,”他突然用手隔開頸環,“能不能不要給闵先生戴這個東西?”
他現在終身佩戴腳環,永遠都摘不下來。
就好像被無時無刻地監控審視着。沒人會喜歡這個。
“先生,”O523說,“您考慮過,您的朋友可能有流浪時被誤捕的風險嗎。”
“一旦在沒有任何保護的情況下,流入寵物市場、野味餐廳,他的生存概率幾乎為零。”
秦白炎果決道:“你們明明說過,化形期之後會趨向穩定,人可以自由控制。”
“那是在情緒、激素、壓力值等各項數值平穩的情況下。”
O523職業且平靜地提醒道:“您也知道,人本身也是一種動物,也會應激。”
普通人類受到較大刺激時,可能會經期不調、失眠多夢、手腳冰涼。
可血統覺醒後的蛇裔和羽裔,極有可能因意外刺激控制不了自己的化形。
秦白炎再無二話,沉默地目睹着小蛇被戴上銀白色頸環。
他們現在都被終身标記,如同宿命的獵物。
由于被撥弄來去,小蛇有些不舒服,在被采血時還用尾巴尖抽了一下工作人員的手腕。
男人身上有它最熟悉和信任的氣味,所以一被交還到秦白炎手上,它立刻鑽進他的衣袖,飛快地躲了起來。
微冷的小蛇遊移在他的襯衣裡,尋找着盤挂的舒服位置。
秦白炎忍着異樣感,繼續聽工作人員交代注意事項。
“你們登記我的名字,我是他的臨時監護人。”他說,“等他醒來以後,再憑自己的意思決定是否取消。”
工作人員按流程講起飼養蛇類的基本常識。
閃鱗蛇吐着信子,聞嗅男人身上的氣味,同時繼續遊走着。
細長的尾巴掠過肩頭和脖頸,偶爾漫不經心地停留片刻。
秦白炎盡力忍耐着。
它在緩緩變溫,又從鱗片到血肉的溫度都在與他趨于一緻。
“現在倒春寒來了,蛇類的冬眠習性還是會延長一段時間……”
工作人員的講解顯得有些過于冗長。
蜿蜒的蛇身繞過他的脖頸,轉了一圈,試圖輕輕勒一下,以挂得更加穩固。
風衣掩蓋着一切痕迹,無人能看見。
秦白炎勉強咳了一聲,嗓子有點啞。
“還有什麼?”
“最後就是飲食問題。”工作人員說,“我給您發了兩條短信,有任何問題也可以和OAC聯絡。”
“哦對了,還有幾件事。”
小蛇覺得挂在脖子上睡得不太舒服。
尾巴尖總搭不到喜歡的地方,換個位置。
它慢悠悠地往回遊,像溫熱的長吻。
直到漫長對話結束,目睹OAC的車離開,那條小蛇才終于選定最舒服的睡覺處。
秦白炎的手腕。
它覺得原先的地方有些太熾熱了,特意冒出來了一會兒,等身體變涼了再蜷在手腕上睡。
纏繞着,輕描淡寫的,像冰涼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