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由理子。
身邊的護衛近侍來回輪轉,通過層層選拔,一輪一輪從不停歇,卻從未有一人留下來過,别說保護他的人了,那些想要拿他懸賞來暗殺他的殺手也如此。
隻有由理子。
血緣上的父母也因為家族的原因隻能偶爾來見他一面,細細數來,卻是十次也沒有過。
小時候還會想為什麼,慢慢的長大後許多多餘的情感也被他剔除了,也是無意識的剔除的,卻等到反應過來後一丁點可以翻起波瀾的情緒也沒有。
他從不認為最強與之他是枷鎖,既然他生下來就承擔着這些,那麼就順其自然接下,待在他應該待着的頂點俯視衆人就好。
等到什麼時候不舒服了就把那些人殺了也好。
反正于他而言,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那些人也是真。
由理子卻是不一樣的。
春夏秋冬從不停歇,人是物也是,生在咒術界見過的生死也太多,但由理子一直都站在身邊看着他。
他六歲那年問還隻有八歲的由理子,為什麼從出生起就在他身邊。
彼時夏日,偷摸着從五條宅下山的兩人碰巧趕上了煙花祭。
因為藏在祖宅行動的原因,兩人都習慣性着着和服,臨時的行為,衣服也沒來得及換,五條悟穿着蜻蜓和服,由理子着沒有家紋的色無地。
就這樣跑出去了。
卻融入這煙花祭裡意外的和諧。
“喂。”
他小時候的性子比之如今更加惡劣,似乎是直到這次煙花祭之後才開口喚過由理子的名字,六歲之前,一直都是用“喂”指代。
“嗯?”
可她相當的好脾氣,要說五條悟能這麼多年從始至終脾氣秉性不改,其實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由理子的縱容。
蟬鳴聒噪加入洶湧人群的嘈雜嬉鬧之中,穿着和服木屐通往河邊草坪上觀賞煙花的人群延申成一條筆直的路。
夜幕降臨,五條悟感受到手心牽引來微弱的觸感,随即掌心被收緊,指尖碰撞。
他的手被人握在了手心裡。
面上沒什麼波動,他循着牽引的氣力跟着走。
路燈一盞一盞沿着河邊點亮,越來越多的人以這裡為中心靠攏。
小河的水面被人聲激起月下星芒。
“你為什麼一直都沒走。”
星火竄上天空發出“咻”然聲響。
他終于還是把自己心底的疑問給問出口了。
“砰——!”
微涼晚風霎時在耳畔吹開,煙火穿透蒼穹迸濺珠光玉線,光華萬點。
“嗯?什麼沒走。”
她視線沒有從天幕上的煙火挪開,徐徐光暈在她臉上印下光點。
牽着的手不自覺在晃動,五條悟視線從她側臉挪動,盯着被人甩着的手臂,又望了回去,再次道:“為什麼沒走。”
隻比他大了兩歲的女孩轉過了身。
她比他大了兩歲,卻比他還要矮些,但彼時也隻是比他矮幾厘米而已。
忘了盯着他眼眸裡看的神情是如何了。
隻記得她說——
“因為少爺很可愛呀,我願意待在少爺身邊。”
小孩兒的胡言亂語,他記到了十年後的如今。
……
——“因為我受不了你了。”
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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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5月29日 春 陰雨
雖然并沒有完全脫離五條家,我身份檔案上寫的還是隸屬五條,但也依舊走了很多離開這裡去京都高專的手續。
除了最近一月以來每日例行的禁閉之外,今天在我離開之日,還有了個以前沒有的流程——
被老頭子們找了。
或許是擔心我去京都之後被那邊的收買,又或許是擔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術式最後牽帶到五條家,終于在我等待了十多年之後的今天,他們還是對我下束縛了。
真的很多此一舉,我過不了兩年都要死的人了]
墨發少女将俯首揚下的碎發别在耳後,看着最後這一行字沒忍住笑了出來。
肩膀抖動,弧度愈發大了起來,最後捂着肚子趴在桌上埋首顫抖。
京都高專的學生宿舍。
天色還沒有完全降下去,火燭忽地撲閃。
良久,擡頭将眼尾濡濕的痕迹抹開,再提筆寫道:
[今天對少爺說了很不好的話,不過雖然是做戲,但好像那些話裡也參雜了些真話在裡面的,我就是要讓他一輩子都記得我,一輩子都不要忘了我。]
停在這裡,她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又擡手将眼尾不停滑落的淚珠抹開,掌心使勁按捏着,使得本就泛紅的眼睑更紅了。
“嗚……“
一絲尾音從咬緊的唇瓣裡擠出,她将抽泣咽下,在衣服上随意擦拭濡濕觸感。
又将方才寫的都放在了燭火上燃燼,直到隻剩下了蒙蒙的一層灰。
提筆,在新紙張上重寫。
——[2007年12月7日冬]
——[我要在五條悟成年當天把他睡了!]
如果她還能活到那時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