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看到闵疏時,魏長川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
他自己在風雪裡被困上個幾天幾夜都不會有事,但闵疏身體太弱,如果和他一起被困在風暴裡,可能幾個小時屍體就涼透了。
所以當他抓住青年時心裡是很生氣的,然而就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識到他們兩個人就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以他的視力,甚至能透過風雪看到洞口處隐約透出的暖光。
他四周的景色沒有任何變化,風雪依舊在耳邊呼嘯,然而一切就在這一瞬間恢複了正常。在那一刻,魏長川看着遠處洞穴的微光,甚至有一瞬間的錯亂,懷疑剛才在風雪裡迷失方向的經曆是一段幻覺。
溫暖的洞穴中,魏長川看着闵疏燈光下一無所知的臉,忽然有種感覺——如果不是闵疏叫他的那一聲,他或許根本走不出風暴。
“哥,你怎麼了?” 闵疏見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有點不好意思地錯開目光:“你、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弄點吃的吧。”
燈光下,青年耳鬓烏黑,側頰細膩,泛着點微微的紅。似是有點不好意思了,笑起來的樣子帶着些青澀的腼腆。
魏長川眉眼一跳,驟然收回了目光,垂下眼:“不用麻煩。”
“嗐。” 闵疏咧着嘴笑:“哥你跟我客氣啥。” 說罷便伸手在物資堆裡扒拉出一盒餅幹:“哥你先吃這個墊墊肚子。”
洞穴中被鲸油燈照得很亮堂,正好水也燒開了。闵疏拆了包泡面,将面餅和調料放進去。熱水咕嘟咕嘟地将調料化開,空氣中立即彌漫開香菇炖雞的香味。
想着魏長川的胃口,闵疏一次煮了兩包,還往裡頭切了根珍貴的火腿腸,煮成了一碗熱騰騰的豪華版泡面。
在冰川裡條件簡陋,沒有多餘的碗,魏長川隻能抱着鍋吃。但他倒是不怕燙,端着鍋呼噜呼噜幾下,半鍋面就下了肚。
闵疏在一旁看着,有些佩服魏長川的胃口能一直這麼好,吃個泡面都能吃得這麼香。
看着男人在哪兒呼噜面條,闵疏都有點兒看餓了,便随手拿了塊巧克力來吃。牛奶巧克力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闵疏剛吃了小半塊兒,眼皮就開始打架。
他擔憂了半個晚上,又在雪地裡折騰了一通,體力消耗了不少,吃了甜的就開始犯困。
魏長川到外頭用雪水洗了鍋回來,便見闵疏已經睡着了。
青年歪着倒在皮毛毯子上,松軟的黑發在臉旁散開,裹着外套睡得很安穩,手上還拿着一塊巧克力。
魏長川腳步頓了頓,放下鍋,走近幾步,俯身拿走青年手裡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錫紙包裝剝開了一小半,右上角被咬掉了半塊,連一個格子都沒吃完。巧克力表面帶着青年的牙印,也是小小一圈。
像隻小老鼠咬的,魏長川心道。
每當這種時候,他心裡就湧出一股難以描述的憐憫。這種情緒不帶任何私人感情,更像是人類看到比自己弱小許多的事物時所産生的一種本能反射。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甚至說得上是弱小的青年,卻救了他兩次。
魏長川在燈下站了片刻,才低下頭,将吃剩的巧克力收好,揣進了兜裡。
他找出一張幹燥的皮草,将闵疏包裹起來,接着脫下還帶着霜雪的外袍,躺在了青年身旁,将他連人帶皮草抱在了懷裡。
闵疏睡得很沉,并沒有醒,隻覺得身上忽然被什麼熱熱的東西裹住了。他在睡夢中哼哼了一聲,下意識地向熱源湊了湊,在魏長川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很快睡熟了。
闵疏今天累着了,睡得很沉,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張着,唇角還沾着點巧克力的碎屑。
魏長川看見了,伸手在青年的嘴角一抹,舔了舔指尖,随即也閉上了眼睛。
·
第二日,風雪散去,晴陽照雪。
陽光穿過洞口,在冰壁上反射出斑斓的光點,照在闵疏的眉眼上。闵疏眼睫微顫,蹙了蹙眉,緩緩轉醒,在刺眼的陽光下眯了眯眼。
冰洞裡的鲸油燈已經熄滅了,闵疏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皮草上,身邊沒有别人。
闵疏登時心中一凜,爬起來伸手去摸旁邊的皮毛,發覺上面還有餘溫。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自他身後傳來:“醒了?”
闵疏一怔,回過頭,便見魏長川拎着裝滿清雪的鍋走進來。他沒披外袍,隻穿着那身黑色的軍裝,腳上蹬着雙黑色的漆皮靴子,身形修長而挺拔。
闵疏看見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上次男人不告而别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雖然闵疏相信魏長川不會将他一個人丢在冰川裡,但一醒來沒看到人,他還是不自覺地緊張了一下。
見魏長川走進來,将裝滿雪的鍋夾在氣爐上,闵疏攏了攏身上的皮毛,湊過去道:
“哥,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闵疏跟魏長川也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天,他知道男人的睡眠質量很好,一般都是他先醒,魏長川還睡得正香,有些時候叫一聲還叫不醒。
聞言,魏長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不是醒得早,而是根本沒睡。這座冰川太危險,他需要保持警惕,然而在闵疏身邊總是不知為何睡得很死,所以魏長川幹脆沒睡,就這麼抱着闵疏躺了一夜。
不過一天不睡對免疫者而言不算什麼。
魏長川将手帕在鍋裡的溫水裡洗淨,拿出來擰幹,對闵疏道:
“過來點。”
闵疏看着魏長川的動作,驚訝地長大了嘴。隻見男人手裡拿着張白底黑邊、設計簡潔的手帕,角落還繡了個小小的「w」,像是他的私人物品。
這、這是要給他洗臉?
“怎麼了?” 魏長川見狀,似乎是誤會了什麼,道:“這條我沒有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