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這魏阖小心眼子真多,上前立刻将他扶了起來:“魏将軍客氣客氣。隻要你立刻将那個撞了人的兵交出來,本王便免了你的失禮之罪。”
衆目睽睽他行這樣大禮,明顯就是在暗示本王在這裡欺負人,故意給他們神武營找事。
魏阖面皮一抽,大概沒想到我真這麼蹬鼻子上臉,從地上站了起來,還是那副謙卑的模樣,人從中間的位置讓開,側過身子伸手往營内指了指:“這兒人多口雜,殿下先往裡面請,容末将将情況細細跟殿下說。”
我一行五人就這麼進了神武營,那裡面的士兵好不威風,一個個站得筆挺,莊嚴肅穆極了,魏阖一路上也不發話,就帶着我們幾個這樣繞,把府尹挺直的腰杆繞着漸漸彎了下去——
尤其是經過比武場的時候,一群人舞刀弄槍,锵锵作響,叫他吓得不輕。
繞了大概一刻鐘,終于停在了一處帳篷前,門簾一掀,除了那兩個捕快,我幾個人都鑽了進去。坐下之後,魏阖便開始講話。
“殿下、徐大人,二位過來拿人,可知道那人長相,末将叫人去尋。”他話是對着我和徐能講的,眼神卻看向林承之,裡面複雜得很。
他真有尋人的想法早就抓了過來,哪裡需要這些彎彎繞繞,說不定在帳中坐半天等他回來,報說根本沒有此人。
“魏将軍,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滿城百姓都說你神武營的不是,本王奉命來查,你也是個涉案之人,個中案情,在上公堂對簿之前,本王和徐大人是不能跟你敞開講的。”
魏阖點頭,聲音一下子就不複剛才熱情了,有些冷淡:“末将明白了。不過末将不懂,不知道長相,難道叫我神武營所有人都去公堂上受審嗎?”
“林修撰知道那撞人的兵長什麼模樣,故而這番本王将林修撰帶來,特地來認人。人抓出來了,這便沒魏将軍什麼事了,也不打擾神武營其他人。”
魏阖臉上有些思索神色,一會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說願意帶我們一起去找人,徐能大松了一口氣,也從座位上面站起來,整着衣服就要往外面走,那魏阖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我神武營所職,殿下、徐大人,還有柳修撰應當都明白。各個營地,編陣,兵種,涉及到京中布防,末将雖然願意這件事情盡快有一個結果,但是帶幾位前去看了,所涉樞密……”
話到這裡,他便不再講了,隻是一臉的為難。
徐能被他吓住,一時間也不敢走了,甚至連連往後退了兩步。所有樞密當中,最害人的就要屬軍機,一般貪污受賄,貪得多罰得多,貪得少罰得少,隻要不是巨貪,無非革職,牢裡面蹲一陣子,但凡涉及到軍機,蓋個通敵叛國的帽子,那是上三代下三代,全家都沒一個好下場。
我被魏阖弄得煩了,掀開帳簾埋頭直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丢話,“本王隻看人,不看你那些樞密。”
他當下啞口,竟然沒說再出什麼話來。
徐能埋頭跟在我的後面,始終不敢擡頭用力看。神武營不是一般地方,如若不是我父皇下旨要查,通常情況下都不會允許官員進入,這些軍事駐防,都是機密中的機密,但誰要他魏阖不願意交人?營地大,如果要挨個去看,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幸好魏阖每到一個地方,就命人集結,大概一個時辰之後,林承之便找到涉案那個兵。
我心頭大石一落——如若魏阖将人藏了起來,那今天這事反而不好收場。
可見他膽子到底沒那麼大。
又或者本來存了這樣心思,見我這樣不講情理,不敢再使什麼伎倆——總之看他剛才的樣子,這人就不是個善茬。
也難怪養出那樣嚣張的兵。
兩個捕快上去拿人,人從隊伍裡面揪了出來,脫去身上盔甲,隻穿着簡單的短打,中途也很配合,沒鬧出來什麼,就這麼被押送到了衙門。
一來一回用了些時間,到衙門的時候已經黃昏了。
天邊霞光浮湧,林承之停在衙前,經過半天奔波,一身官服卻還是筆挺,稍有些偏白的肌膚被霞光照得濃濃的金,眸子泠泠如星,一汪澄澈,微風吹起他的衣擺,滿袖都是天風。
本王本來有一些話想說,突然之間便忘光了。
“殿下,那下官,先将犯人帶下去了?”
徐能就在這時插了一句嘴,我将頭一轉,看見跟在原本後面的捕快都已經在旁邊站定,遂趕緊道:“将人拿下去吧。”
徐能點頭稱是,一揮手,兩個捕快便押着人往裡面走,他人也跟在後面,本王眼疾手快将他伸手一攔,終于想起來要吩咐些什麼。
“且差人去跟大理寺的江大人說一聲,就說人已經抓到了,讓他們選個日子過來衙門會審,争取早點将這樁案子處理完畢,好給陛下一個交代。”
大理寺主理此案的官員叫江起聞,上次景杉帶我去拜訪過,大理寺忙的都是大案要案,許多流程規制比衙門辦案更複雜,為了節省時間,抓人的事便沒有讓他們參與。
徐能答應下來,本王擡頭看了一眼天,道:“時候也不早了,林修撰,徐大人,要是沒什麼事,這便散——”
我話沒說完,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晉王殿下。”
轉過頭,隻見到賀栎山搖着扇子,不疾不徐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