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是怎麼了?”
賀栎山仰頭看着天空,道:“總覺得康王殿下還小着,如今卻也要成家了。”
我随着他看着的地方望過去,潔白的一朵雲,不知道為什麼很低,看起來仿佛伸手就能夠勾到。
“其實剛回京的時候,我被叫進宮,父皇也說要給我安排婚事。”
賀栎山将頭側過來,看着我:“聖上賜婚,想必已有人選。”
我低下頭:“嗯。忘記是誰了。我說回京不久還沒安頓下來,暫時不想這些事情。”
賀栎山道:“殿下這便糊弄過去了?”
我笑道:“是。”
我二人并行了一段路,又走回到了剛才去捉人的那一條街,這條街叫寶新街,專門做這類倌兒姐兒的營生,到了晚上張燈結彩,燈籠将整條街都連上,比白天熱鬧不知道多少倍,再旁邊的那條街叫食申街,做酒樓、客棧生意,還有一些賣首飾、香囊的店,晚上也是人潮湧動,好不熱鬧。
賀栎山指着一間酒樓,說這是新開的一間,老闆是吳州來的,做一些吳州的地方菜,要我去吃吃試試,看看正宗不正宗。
我應下來,我二人便往裡面走,要了四樓的房間,最高一層,窗戶正對着對面的寶新街,男男女女都在門外院中擠着,往來的客人多,穿着都很富貴,尤其最多的就是那個慕玉館。
這地方進去什麼都不做,都先要交三兩銀子,謹防有人過來捉人,或者鬧事——這還是賀栎山跟我講的,說以前出過這樣的事,不知道家裡邊的男人跑哪裡去了,每家妓院挨個去搜。
我二人坐在窗邊,吃到一半,我突然發現那慕玉館門口又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糟了,康王殿下這是真長了心眼了。”
賀栎山遙遙看着景杉從門口一直走進去,轉過頭來,道,“竟然将殿下和小王都玩了一道。”
今晚就是文桃的拍賣會,景杉出現在這裡,想做什麼不言而喻。
本王頭疼。
“得趕緊去将康王殿下攔着,殿下你先去,小王去結賬,一會兒就來。”
我先到了慕玉館,沒有賀栎山帶路,走的正門,還交了三兩白銀,耽誤了一些時間,幸好景杉人沒有藏起來,就坐在大堂正中央,跟許多人一樣等着拍賣開場。他看見我,登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左右看了一眼,不知道選沒有選好要往哪裡逃——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
本王無論如何都抓得到他。
被我瞪了一眼,他縮着屁股坐了回去。
“你再這樣,小心我跟你娘告狀。”
我将景杉撈了出來,剛好賀栎山此時也過來了,我看見他正在前院,進來的時候三五個在門口攬客的小倌竟然都認識他,湊上去扭着身子跟他講話,還有一些此時入場的纨绔,也停下來跟他打招呼。
不好。
這會兒出去,沾上賀栎山,容易叫人注意。
我拉着景杉往後院走,那些小倌不知道是不是白天都睡過去,這會兒統一醒了,走廊上過道裡摩肩擦踵都是人,香味撲鼻,本王連連打着噴嚏,總算繞到後院的小門,鑽了出去。
賀栎山還在前面,不知道這會兒有沒有人纏上,我先将景杉送回了府,再三叮囑他不準出來,否則從今往後他再出了什麼事,他三哥我不會給他擦屁股。
這樣忙活了一陣,我再往寶新街走,已經過了快大半個時辰。
沒有想到,賀栎山還在門口站着,華燈初上,夜已經有些深了,到本王走到他身前,他才将我看見。
“殿下這是去哪裡了?小王裡面外面找了一圈,都沒有瞧見人。”
我道:“你在這等着做甚,我将康王送回去了。剛才見你被人纏住,不敢過來,怕惹人注意。”
賀栎山道:“原來是這樣,小王還以為殿下丢下小王,自個兒回去了呢。”
我笑道:“既然這樣,你作何還等?”
賀栎山低下頭,指着自己的左腿:“方才被個小童撞了一下,将腳崴了,預備在這裡等哪位晚上消遣完,見我可憐,捎帶将我攙回家。”他說着,壓低聲音湊過來,“殿下,小王這是走不了了。”
“怪不得我見你一直靠在這柱子上,”我低頭看他的腳,見他左腳腳面上有一個鞋印,右腳用力撐着,左腳有些發顫,“怎麼撞成這樣的?”
“那小童從巷子裡闖過來,正玩鬧着,一身蠻力——本來我正到處找殿下呢,鑽到巷子裡面張望,沒有注意到他跑過來。”
“原來又是我的不是。”
“小王可沒這麼說。”賀栎山一瘸一拐往我身邊靠過來,“殿下若是看我可憐,勞煩借個肩膀靠靠,也好讓我省點力氣,不至于爬着回去。”
我攙扶着賀栎山回府,他走得慢,我也慢慢托着他,他住的地方比康王府離這裡遠,一直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才到他府上。
“夜色已深,殿下獨自回去不方便,小王也沒法去送殿下,有些失禮。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如在小王府上歇息一晚,明天再走。”
我應下來,跟着進了安王府,上次那個叫茶生的,過來将賀栎山領走了,順便有人去叫了大夫過來看,免得出什麼大問題,另外有一個丫鬟給我帶路,領我去客房。
我少時來過賀栎山家裡許多次 ,說不必她麻煩了,我自己找得到路。那丫鬟聽了此言,退下了。
獨自走到别院的一處池塘邊,突然有一個聲音呵住我,“你是什麼人?”
我轉過頭,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穿着一身藍色的袍子,面目嬌柔,腰間墜着玉佩,十指纖纖,其中一根正指着我。
我還沒有開口,另外又走過來一個人,相似的年紀,身量稍微高一點,相貌更加深邃,皮膚也深一些,嗓音沒有之前那個那麼尖細,帶着一些懶意。
“什麼人你是瞎了嗎?看他長這樣,這麼晚帶回來的,還能是什麼?”那人沖我走近兩步,鼻子吸了兩下,“唔。這味道,像是慕玉館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