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雲遲一同愣住的,還有身邊那幾位,要知道,這是老闆第一次主動介紹自己。
于是,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這位溫溫和和的非遺傳承人……
雲遲忽略掉這些直白的注視,面不改色的微笑着,“如果想了解古法釀制的全過程,大家可以移步到我們釀造工廠。”
重複過不計其數的說辭,語氣和音調都是恰到好處。
唯一不合時宜的,便是蔣唐凜投來的那抹注視。他微偏頭,半仰着,落在她身上的眸色随着話音漸而幽深,輕飄飄的,卻十足有力。
雲遲咬了下唇,清清嗓,硬着頭皮繼續道:“那裡有專門的師傅會帶大家領略古法釀制的魅力。”
同樣的語調,卻顯得,少了幾分底氣。
蔣唐凜的目光終于掠過她,下巴象征性地揚了一下,“這不是就行。”
他眼神居高臨下的,從剛剛雲遲出來的木屋睨到她身上,仿若一切都是那般理所應當。
雲遲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想用眼神提醒,他們之間不該再有瓜葛。
很可惜,她失敗了。
蔣唐凜似是看不見一般,含笑問起:“可以嗎?”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雲遲,她斂了斂眉,聲音頗軟,卻莫名堅定。
“不可以。”
話音落下,周遭瞬間靜谧,兩人隻剩無聲對視。
比起當事人的淡定,旁觀者的表情好像被暫停了。
他們仿佛失了聲,恨不得當下隐到地縫裡。
竟然有人拒絕了殺伐果斷的蔣總???
竟然有人被性情溫順的雲老師拒絕了???
顯然,雙方“家屬”都很擔心對方……
兩人平靜的望着彼此,竟讓人生出心驚肉跳之感。
他們四目相對,似焦灼,似對峙,互不相讓。
仿佛下一秒,厮殺就會開始……
好在,村長恰時趕到。
在場的所有旁觀者都偷偷的、松了一口氣。
村長大步邁進庭院,急匆匆的,“大家久等了。”
他眼含期待,笑問:“我們雲老師的手藝如何?”
然而等來的,卻是一陣靜默……
蔣唐凜不發話,沒人敢出聲。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着腕表搭扣,不急不緩,卻是磨人心智。
那短短的十幾秒,世界仿若靜止,村長的期許,徒弟的緊張,全然定格在他那不冷不熱的回答中。
“不錯。”惜字如金的二字。
村長很明顯松了一口氣,他看向雲遲,毫不吝啬地贊許道:“雲老師這酒,沒人說不好的。現在小年輕都圖名圖利,像她這樣,能靜下心來傳承手藝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位了!”
蔣唐凜靜靜聽着,難得笑了一下,“我的榮幸。”
他低沉的聲線帶着些許蠱惑的嘶啞,籠罩在雲遲耳廓。
她捏了捏泛白的指尖,始終沒有擡頭。
村長被這一笑弄得摸不準頭腦,反應慢了半拍才接過話,“是緣分,趕巧的,今兒雲老師在這邊。”
“是。”蔣唐凜始終笑着。
村長有些驚喜,他沒料到,這人看着不易親近,倒是有應必答。
他斟了杯茶,随聲提議:“蔣先生要是感興趣,可以看看我們古法制酒的過程。”
僵持的話題又轉了回來,所有人再一次摒住呼吸。
雲遲輕輕擡眸,再一次撞上他的視線……
濃密的眉毛微微揚着,暗眸深邃幽遠,那眼神像在狩獵,提早便候着,隻等她擡眸這一刻。
雲遲閃過一陣無措,像是偷瞄被抓的孩子,她呆呆的和他對峙數秒,方才偏過頭去。
剛剛的慌亂尚未平複,那充滿磁性的低音便再次侵占耳廓。
“雲老師,應該不太方便吧?”
蔣唐凜偏過頭,輕輕觸上杯壁,一下又一下,敲出瓷杯的清脆。
村長一時沒聽明白,他原本隻是想帶蔣唐凜去工廠參觀,經這麼一提才反應過來。根正苗紅的技藝傳承人就在眼前,哪裡還用去工廠。
他恍然大悟般看向雲遲,“雲老師,您今天有事嗎?”
雲遲是真的很想說自己有事,可面對村長小心翼翼的詢問,她還是沒下狠心說出拒絕的話。
身側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于她而言,亦師亦友。
雲遲生于酒鄉小鎮,家中世代釀酒,耳濡目染的,手藝也就學成了。後來,她走出小鎮,讀書、戀愛……
回過頭來,還是喜歡酒鄉那一方安甯。
那幾年白酒業發達,不少手藝人都跑去城裡做起了生意。
到頭來,隻剩零星幾人,守着矮小的釀酒屋,守着被工業化取替的甑桶。
或是村長惜才愛才,或是他真正寶貴這門手藝,無論何種緣故,正是因為他的堅持,雲遲才有機會将技藝傳承。
如今面對村長期待的目光,她也隻是搖了下頭,淺笑着,“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