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唐凜……
在那樣一個混着蟬鳴的夏天,這三個字毫無征兆地闖進了她眼裡。
學校大禮堂照射而下的白熾光籠罩在女孩發頂,清透的聲音穿過話筒,被禮堂兩側環繞式音響放大。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下午好,我是來自信息工程學院自動化專業的新生代表雲遲,今天很榮幸能夠站在這裡……”
一段老生常談的開場白,禮堂正中,大紅色橫幅醒目而突出。
——京北工業大學2015級新生開學典禮。
台上講話的姑娘中規中矩,吐字清晰的同時不免漾出幾聲不知是來自祖國何方的口音。大學校園本就是五湖四海齊聚一堂,這點特色不足以引起大家的關注。比起她講話的内容,大家更在意這位新生代表的長相。
少男少女們終于掙脫了青春的枷鎖,在成熟與稚氣間縱情享受屬于他們人生之中最美好的階段。
于是,在雲遲走上台的第一刻,他們便端詳起了這姑娘的模樣。
顯然,這是屬于沒褪去稚氣那一類的,其實可以說,有那麼一點土。
仔細看,姑娘五官不錯,就是稍黑了點兒,她微笑着,目光澄澈清亮,身後一把馬尾晃在肩頭,是無數千千萬萬好學生的縮影。
透徹、幹淨。
這是台下上千名觀衆的視角。
至于台上的雲遲,則表示頭頂那束光太晃眼,除了最前排靠右的一個空位,其餘什麼都看不清。
因為她所在的演講桌就在舞台右前方,那個位置正對自己,紅色名牌上加粗打印着的黑色字體。
——蔣唐凜
下面還有一排小字,她盯了好一會兒,連蒙帶猜的看出來,應該是優秀學生代表。
即便思緒飄成這般,演講稿上的内容依舊一字不落。
好歹是背誦了半個月,連着每句話的停頓和表情,她都能盡善盡美地演繹出一個好學生該有的模樣。
卻沒人知道,熾光燈下,眼前白茫茫一片的姑娘,在心底将這個陌生的名字重複了幾十遍。
至于原因嘛,隻能說,稿子太熟,人太無聊。如果非要加上些感情色彩,那就是這個名兒,确實有點好聽。
不知道這位名字很好聽的同學,一會兒是不是也要上台演講。
正在她天馬行空想這些的時候,禮堂最左側的一扇小門被推開了……
那扇門緊挨走廊,另一面便是整片的落地窗,所以門打開的一刻,有陽光沿着縫隙鑽進來,落在地面上一道人影。
靠近的同學側目,接二連三的,傳來了幾聲低低的輕呼。
女孩子們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追随,開玩笑,沒有人會浪費看帥哥的機會。
交頭接耳正式開始,有人還舉起了手機拍到告白牆上,經過一番竊竊私語的讨論,來人的身份終于被确定,京北工業一大傳奇,偶像劇男主般的存在。
當然,大神的傳奇一定不單是彰顯在好看的皮囊之上,談起這樣一個人,隻看臉的話,真是太屈才了。
傳言有雲,大神生于京市世家,皇城根底下長大,擱在從前高低也是個王爺待遇。
爺爺輩參軍,父輩從政,其母更甚,京市知名企業家,早些年國内發展制造業那會兒,直接白手起家。
世家公子哥身上沒得纨绔勁兒,舉手投足間盡是紳士與貴氣,一出生就疊滿buff的人,走起路來都透着一種物質極度充裕的松弛感。
他從禮堂最左側繞到後面,往前去,稍弓了些背,躲着光,盡量降低存在感。可這麼看他雖是把腰彎下去的,肩膀倒沒有一點塌,照舊直挺挺的。一看就是家裡教得好,任何時候體面丢不得。
他就這樣“低調”地來到前排最右側位置,輕擡手理了理衣襟,歉意地沖身邊領導點了下頭,這才準備坐下。
雲遲也是這時候看清他臉的,先是一道人影,等他正準備坐下,角度剛好避開反光的地方……
蓦地,台上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遲突然宕機,聲音卡在喉嚨,怎麼也想不起下一句。
她就這麼怔怔地望着自己唯一能看清的那處,座位上的人笑了一下,輕輕點頭,像是打招呼,禮貌又不失優雅……
台下的衆人也注意到了這位新生代表的失态,紛紛看過去,細碎的議論夾着笑聲悉悉簌簌傳遍禮堂。
“……”
雲遲終于在後台老師焦急的低呼中回過神,台下有些混亂,她自己更甚。
低下頭手忙腳亂翻起桌面上事先準備的演講稿,火燒般的熱度從脖頸轟然騰起,染着她粉白的耳尖,一顆心早已随着她翻動的紙頁上蹿下跳。
越是心急大腦越是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剛剛說到哪,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救場……
“各位,非常抱歉。”
是的,她該道歉,可這聲音,并不是從她口中發出來的。
雲遲錯愕地擡起頭,隻見眼前的人起了身,此時,正背對自己,深深地鞠下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