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最後看一眼就走。
連睿廷再一次翻到上面,扣着薛三的手支撐床面,嘴裡說着什麼話,西語俄語法語,他聽不懂也分辨不出,就覺得那聲音那語調又宛轉動聽又妖異鬼魅,把魂都要勾走了。
他忍不住想聽更多,卻隻能看到連睿廷的脊背,隐在臂膀後頭的眼尾似鈎,挑着一粒小痣,和薛三的臉,那張臉布滿動情的痕迹。
看,不光我一個人覺得這聲音受不了。
像是找到伴,他稍稍安心,想着難不成是話本裡勾引書生的yin詞豔曲?
這人真怪,剛唱完紅塵多可笑,轉頭便念上yin詞豔曲。
怎麼會有這麼矛盾的人?
林守嶼心裡怪哉,眼睛又緊緊盯着。看得入迷,眼前好像出現幻覺,躺着的那張人臉越發熟悉,好像,好像被沖撞得動情的,是,是他的臉。
他霎時口幹舌燥,巨大的羞恥在身體裡橫沖直撞,撞得他站也站不住,慌裡慌張,手裡的袋子當地掉到地上,如一道驚雷,炸得他四處逃竄,噌噌下樓的聲響響徹整個房子。
他蒙頭沖進冰涼的海風裡。
裡面的人自然聽到這哐天響地的動靜,連睿廷直起腰望向門口,縫隙裡透進小片樓下的燈光,“要教壞小朋友了。”
“都成年了。”薛三趁機翻身将他壓到身下,咬唇:“還念麼?”
“不念了,再念我怕你把我吃了。”
……
次日整個白天林守嶼都不見蹤影,連睿廷猜測他肯定不好意思面對他們,也沒在意,和薛三沿着海岸線悠閑瞎逛。
直到晚上八點多,林守嶼才出現。
“你回來了,”連睿廷坐在屋外平台的欄杆上,朝他招手,“跟你說個事,我們明天就走了。”
相比起他淡定得仿若無事發生,林守嶼則扭扭捏捏,渾身不自在,但聽到他們要走,還是呆了幾秒,一股怅然若失襲上心頭。
他走到兩人面前,欄杆下海水嘩嘩響個不停,隔着深藍夜色,彼此的神情都不太辨得清,“就要走嗎?”
“假期結束,得回去工作了。”連睿廷含着笑意的話伴着海浪,字音有些模糊。
林守嶼默然,他們不是島上的人肯定要走。他回頭望向屋頂那根常年孤寂的燈塔,從未熄滅過,也從未多一盞,他也一樣,熱鬧總是短暫又美好。
連睿廷看着那道海風中單薄伫立的身影,緩緩開口:“你想出去嗎?”
“出去?”林守嶼喃喃念着這兩個字,把目光投向漆黑的大海,盡頭隐隐發着光,誘惑人向往。
“我不能走,”片刻他說,随後堅定地重複一遍:“我不能走,我生于海島長于海島,守護燈塔是我的使命。”
“嘩啦——”
今晚的風格外大,卷起浪潮不止。
連睿廷仰頭眺向頂上那盞微弱又穩固的燈,和眼前的少年一樣,不夠硬朗的身軀卻扛起了沉重的使命。
“好。”
氣氛驟然沉默,隻剩風聲浪聲。林守嶼在這樣的聲響裡滋生出不舍和落寞,相處不到兩天的人,他們時刻牽在一起的手,融不進的親昵,都無比令人羨慕。“你們不都是alpha嗎?為什麼可以在一起?”
“alpha為什麼不能在一起?”連睿廷狐疑道。
“又不能生孩子。”
連睿廷噎住,想解釋愛情和生孩子沒關系,隻聽林守嶼又說:“繁衍很重要,沒有後代,島就會變成一座枯島,離開的人再也回不了家。”
他的話一下失去意義,頓了頓,沉吟道:“是,但我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這樣想對吧,願意的人支持,不願意的人尊重。”
他跳下欄杆走到林守嶼面前,屈指彈了彈他的額頭,“還沒成年,不要想這麼深奧的問題,等你遇到喜歡的人,說不定會延續觀念,也說不定會改變觀念,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不如想想明天早上吃什麼。”
“我還有兩個月就過十八歲生日,已經算成年了。”林守嶼摸摸額頭,不服氣地說。
“沒過生日就還是小朋友。”
“小朋友……你到底多大啊?還有名字,也是騙人的吧。”
連睿廷搭上身邊薛三的肩膀,玩笑道:“我們兩努努力都能當你爸了。”
“騙人,你明明長得……”林守嶼瞅着他的臉欲言又止。
“長得什麼?”連睿廷湊近問。
“好看……”
“哈哈哈,謝謝你的誇獎,不過真是實話。”連睿廷拍拍林守嶼的肩膀,“回屋啦,再吹要着涼了。”
“才不會,我經常這樣吹海風。”
“我可能會,畢竟我都能當你爸了。”
“别胡說,騙子。”
“真沒騙你~”
林守嶼還是不信,就沒見過哪個和他爸同齡的人這麼細皮嫩肉,他決定明天臨走前一定要問清楚年齡和名字。
但第二天過了尋常早飯時間,兩人還沒有下來。他跑到樓上叫人,門是開着的,裡面空蕩蕩,早就沒有人影。
“怎麼不和我告别啊?”林守嶼異常失落,用力拽了把紗簾,瞥見堆疊處透着紅。掀開一看,一沓百元大鈔裡夾着一張紙,潇灑飄逸的行楷寫着:“十八歲的林守嶼成年快樂^_^——連、薛”
遠處開船的聲響摧枯拉朽般撞進來,他倏然回神,拽緊紙,玩命地朝岸邊狂奔,拖鞋甩掉就赤着腳跑,用盡所有的力氣,去追兩個注定追不到的人。
船走遠了。
他來遲了。
“薛四,連三——”
船艙裡薛三隐約聽到聲音,探頭朝窗外望去,拍了拍肩頭閉眼休息的人。
連睿廷趴到窗邊,遠岸立着一道渺小的身影。
海鳥在晨霧裡長鳴,浪花卷成繡球一蓬蓬滾向那個雙手舉過頭頂不斷揮舞的人,如同一座燈塔,單薄又□□地望着船舶遠去的方向。
他伸出手朝那人揮舞,直到船偏向,人影徹底看不見,才坐回位置繼續阖眼假寐。
薛三同樣坐好,偏頭吻了吻他的額頭,“韓墨問我們去哪了,啥時候回來,他要請客,回個消息一直打轉。”
“這不得狠狠宰他一頓,别回了,我們直接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