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和江玉郎被安置在顧家莊園,已經快一年了。父子二人一丘之貉,未免他們又想出什麼歪點子害了無辜的人,江小魚和花無缺隔段時間就要去看一看。
這回他們還沒來得及去園子裡,就被主人絆住了腳。
“所以你們這是……吵架了?”
江小魚站在亭子下,笑得前仰後合。
“要我說,根本不是你們兩個吵架,是你被小仙女罵吧!她罵你十句,你能回她一句嗎?”
本來夫妻吵架就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又被江小魚這般調侃,腼腆斯文的顧人玉也兜不住,憋得臉紅。
江小魚知道不能把人惹急了,适時收了笑,問:“你們為什麼吵架?”
顧人玉歎了口氣,眉心皺成一團。
近來城郊的山頭鬧匪患,這一季的糧食收成被搶了許多,農戶們也不堪其擾,顧家的莊子也在其列。
三日前張菁随陪同顧夫人一道去城郊的寺廟,她竟一個人帶了幾名親衛闖上山,與山匪起了沖突,幸好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江小魚聽後沉吟片刻,說道:“小仙女對付幾個土匪,應該不成問題吧。”
沒必要為此鬧幾天的不愉快。
顧人玉說:“後來她跟着那幾人,差點進了土匪的山寨。”
江小魚挑眉。
顧人玉:“通往山寨前的密林,更是危險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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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瘴氣林!況且我也沒有真的進去!”張菁美目圓睜,茶杯在桌上重重地一敲。
花無缺好心地替她添了些茶水,說道:“他們能在瘴氣林後建起山寨,不可小觑。”
張菁冷哼一聲,對着花無缺,倒也沒發多大的火。“一群小人,就會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見了我跑得比兔子還快!”
“山匪多在夜間出沒,那日張姑娘遇見的幾人,應該不是真的想與你發生沖突。”
張菁肩膀一沉,總是聽到句順耳的話,“誰說不是呢。可偏偏那個顧小妹,小肚雞腸揪着我不放。”
“不過你跟着他們深入敵中,确實很危險。”顯然花無缺剛才的沒有說完。
張菁瞪他,手摸到了腰間的鞭子:“你來當說客的嗎?那不好意思,慢走不送。”
花無缺向來對女子頗為照顧,但遇上脾氣火爆的小仙女,幾乎招架不住。
“我知道張姑娘追匪寇是好心,顧公子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你與他好好聊一聊,他會理解的。”
也不知這話哪裡惹惱了張菁,她氣憤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具跟着搖晃了幾下。
“聊什麼聊!他現在惦記着别人,才不會聽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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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說了句‘你沒有九姐那樣的好醫術,千萬不要去自己去林子’,怎麼就變成我還惦記九姐了?”
江小魚嘴角一抽:“還有慕容九的事?”
“匪患屢屢不絕,官府和江湖世家出兵效果甚微,都是因為那裡的瘴氣。九姐在用藥上頗有門道,我才想要請她幫忙。”顧人玉在亭子裡來回踱步,實在忍不住說道,“她說出那樣的話,将我、九姐、黑蜘蛛置于何地?”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夫妻吵架,江小魚也不想摻和什麼,隻招呼顧人玉坐下冷靜冷靜,感慨他任重道遠。
“小仙女的脾氣,也隻有你受得了。”
這聲呓語被顧人玉聽見了,他縱然生氣,也不忘維護自己的妻子,“菁姐不生氣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說着,他垂眼思索,“她竟懷疑我的心意,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江小魚心說你做的好不好我可不知道。
“與其在這兒自己瞎想,不如和她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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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姑娘這樣說,我都要替顧公子喊冤了。”花無缺輕搖折扇,語氣從容。
張菁愣了片刻,再開口時氣勢弱了些:“他、他就是覺得我不如九妹,哪裡冤枉了?他拂袖而去,不就是被我說中了麼!”
花無缺并不要與她談論誰說過什麼,對付嘴硬的人,他另有辦法。
“其實你知道顧公子是擔心你,也明白自己說的不對,隻是不知如何再開口。”
張菁捏着茶杯,指尖用力到發白:“你亂說什麼!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不過我。”花無缺笑了笑,“如果張姑娘想切磋的話,在下一定奉陪。”
“你……”
張菁盯着他,滿是拳頭打在棉花上的委屈。半晌,終于洩了氣,“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可分明是他先不理我的,為什麼要我先開口。”
“感情這件事,并不在于誰先開口。”花無缺說,“若是為難,可以寫信。”
“寫信?”
花無缺點頭,“當面難以開口的話,寫在信裡,也能避免口角沖突,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張菁似有所悟:“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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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魚和顧人玉說完話,轉身出了亭子,花無缺正在廊下等他。他忙迎上去,和花無缺一起往後面莊園裡走。
“怎麼樣,拿下小仙女了?”
“拿下”這個詞成功把花無缺嗆了一下,他下意識想糾正,最終沒能說,隻是輕歎了口氣:“算是吧,這種事終究在于他們自己。”
“對付女人還是你在行。”
“非也,其實她和你挺像的。”意思就是比起女子,他更擅長對付江小魚這樣的。
江小魚驚訝道:“哪裡像了?”
花無缺回答得言簡意赅:“嘴硬,别扭。”
江小魚腳步一頓,誓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花無缺看他一眼,加快了步子。
“别走啊!”
江小魚三兩步追過去跳上花無缺的背,花無缺的手伸到後面托着,身體向前一穩,某個不安分的人就這麼挂在他身後。
江小魚還在嘀嘀咕咕地問他讨個說法,一時間沒顧及已經進了花田裡,猝不及防以這樣的姿勢和江玉郎打了照面。
然後看到江玉郎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江玉郎父子的房間就在莊園旁邊,陽光很好,冬天暖和,夏天卻要難受了。
江琴自被廢去武功,身體一日日衰敗下來,四十多歲便已滿頭白發,此刻正躺在床上,不時咳嗽一聲。看到他們來,江琴渾濁的眼珠動了動,蘊滿了不甘與憤懑的情緒。
江玉郎早沒了當日公子哥的風采和嚣張,身上穿着簡陋至極的園丁服,唯有眼神裡的仇視從未變過。
“我會和管事說,讓他找個大夫。”江小魚說這話時沒什麼情緒。
江玉郎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不需要你可憐我們。”
“放心,隻是不想讓你們這麼早死。”
江玉郎哼笑一聲:“你也放心,我和我爹都不會死,我們會好好活着,長命百歲地活着,等你死的那天,還要好酒好肉地慶祝。”
不知為何,江玉郎抛去了虛僞假面,江小魚看他居然順眼了許多,聽了那話也不惱,反笑道:“好啊,如果有那一天,我死之前,一定來找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