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司機小楊開着其貌不揚的黑色寶馬從路口進來,顧驚山才收起了眼眸中交織的戲谑和興趣。
三系的328為顧驚山半折的脊骨在暗地加了砝碼,時刻關注着他的眼睛指着秦岩那身花裡胡哨的衣服嘲弄道:
“二樓的這個傻缺暴發戶就是他的金主吧,硬拿錢扯面也沒想過給自己的小情人換輛好車。”
說完刀疤男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阿谀道:“有點資産的小開,很缺錢,可以試着下手。”
…
小楊雖是第一次來江城,今天這一趟卻把裡頭的彎彎繞繞掌握了個透徹。
輕而易舉地借着紅燈甩掉了後邊從出來就跟着他們的車,他截斷跟蹤的技術很高明,一點也沒讓後邊的人起疑心。
顧驚山一直把玩着手裡的那疊鈔票,問道:“今天周一?”
他的尾調微微上揚,像是詢問,也像是一份确定。
“是的,少爺。”小楊一愣,仔細回顧了一番,确定今天是周一沒錯才回了話。
這個問題的答案像是無關緊要,等小楊說完,氣氛便安靜下來。
新鈔的邊角很鋒利,尖尖的一角戳着顧驚山的指腹,傳來一陣微不足道的痛。
等車速放緩,顧驚山才和許久不見的小楊道:“我爸的身體還好吧。”
這兩句話都來的突然,饒是顧驚山的語氣算得上平緩,小楊還是在一瞬間繃緊了心弦:“好着呢,我來之前特意叮囑我,一定要好好給您開車。”
他說完,卻聽不到後座的人有任何回應。
小楊偏了下腦袋,視線對上後視鏡裡顧驚山那張看似帶笑的臉,心裡頓時一咯噔。
自覺多說多錯,他立馬閉上了嘴,專注開起車來。
這位遠近聞名的小菩薩,要比他小時候還要讓人捉摸不透……方才還心情不錯,不過一秒眼神就冷了下來,讓人如臨大敵。
不知過了多久,又或許是才過幾秒,後座的人終于發話:“去松山别墅。”
兜兜轉轉在附近繞了半天圈子的小楊這才舒了口氣了,照着導航把方向盤一轉,一下沖上了高架橋。
真不容易,他還以為這位少爺會随便找個地兒讓他放下來呢。
來之前小楊收到換車那條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位少爺要讓他開着這輛車自己回北城。
還好,不是他想的那樣。不然這近兩千公裡的距離,他不得不眠不休開二十多個小時。
不過……
小楊無聲歎了口氣,想到來之前在薛怡年跟前的的審問又覺壓力山大。
三代人,代代的壓迫都不盡相同,卻又如出一轍地讓人不敢擡頭。
要不是工資高,小楊說什麼也不想蹚進這趟渾水。
顧驚山對小楊将表未表的心思一清二楚,那些遲來的,久經忽視的東西冒失地鑽出來,讓擡頭的心情猝不及防地被壓下。
惹人生煩。
顧驚山把紙鈔随手放到一邊,淺淺閉上眼。
沒了美人的侍弄,紙鈔顯得十分平平無奇,除了值錢什麼也沒了。
黑車一路疾馳,暢通無阻地繞過江城市内的霓虹,來到靜谧奢華的松山别墅。
早些年松山還隻有占地廣闊的一座莊園,被四海集團開發後從山頂往下這裡早已錯落有緻地伫立着多棟别墅。
每一棟占地面積都很大,裝修風格獨特,審美和設計遙遙領先。每棟房都隔得很遠,一點也不會相互打擾。
顧驚山把别墅的密碼告訴了小楊,留下一句“有需要再叫你”後就下了車。
晚風吹過顧驚山的長發,讓他整張臉都浸在瑩瑩月光之下。
眼裡的那點漫不經心被深深的厭倦覆蓋,天然微向上揚的嘴角把上下兩半張臉割裂開來,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情緒。
夜色的人順着車牌去找了兩三天卻什麼也沒摸到,那個晚上出現過的人仿若水中月,隻是他們的一個幻想。
不但撈了個空,想要從秦岩身上下手的人也不出意外地踢到了鐵闆,惹了一身騷,自顧不暇。
顧驚山沒忙着回北城,等薛怡年去了下一個地,才和江城衛健委的領導班子來了場友好會晤。
如他所想,國内的醫療設施和國際差了一大截,就目前顧驚山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可以用兩個字概括:
貧瘠。
他垂下眸子,波瀾不驚的樣子讓對面的人心裡打鼓。
眼角帶着細紋的女人深知他們在這場談判落入下乘,但仍舊不卑不亢,找不出分毫卑躬屈膝的谄媚:“顧總,如您所見,江城的醫療資源不太好。再往邊上走,那些偏僻的小縣城連一台最普通的CT機也拿不出。”
“小病拖,大病抗。山溝溝裡的人騎着摩托車再轉大巴,坐一天一夜到市裡來檢查,最後卻又得了個天價的治療費。一來二去,就都選擇不看病了。”
“ 基層機構配套不足,業務水平有限,設備落後……”
“醫療傾斜是大勢所趨,可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可以傾斜的資源。”肖箬帶了幾分無可奈何道。
她不知道作為國際巨頭之一的萊芙為什麼會選擇他們,但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他們定然是要把人留下來的。
說完目前的情況,肖箬才将這次的醫療戰略計劃娓娓道來,把萊芙能從中獲取的利益藏在背後說與顧驚山聽。
句句不提好處,卻又句句是好處。
商場的談判向來是離不開利益的,肖箬要的就是讓顧驚山知道——這是一場雙赢的合作。
即便戰線會拉得很長,即便收益會來得很晚。
顧驚山雙手交疊搭在膝蓋,身體向後靠着,聽肖箬說完才溫聲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國外引進的器材太過耗費,一家三甲醫院要不間斷營業好幾年才足以把本收回來,入不敷出的買賣的确很難普及開來,這還是比較好的情況。
實際上,很多醫院完全沒有經費去購入機器,更别提收銀了。
被壟斷的技術和專利讓國内的醫療器械發展舉步維艱,為了保證治療的效果,隻得由國家牽頭,花費數億美金去統購先進設備。
後續的維修但凡涉及到一點技術問題,都需要原廠家出面解決。中間的時間一耽擱,便讓數以萬計的病人被迫等待。
事關生命,便一秒都不容許浪費。
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筆生意如果談成,毫無疑問是顧驚山所在的萊芙在做慈善。
萊芙将背棄北歐的聯盟,做一個正義的“叛徒”。
顧驚山輕點着左手手背,緩緩道:“我可以答應技術轉讓,但有條件。”
女人并不意外他的但是,眼裡閃過一抹暗芒,誠意滿滿道:“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