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上的江月蘅張嘴大笑着,嘴角都快要開到了耳根處。
一路西行便到了極寒之地,初遇雪時還是絮絮點點,再朝前行,雪便密實得如同迷霧一般。仰頭望向藍瑩冰峰,常年積雪的山峰磅礴冷峻,屹立在深黑色的星空中。遊青碧笑着跳上江月蘅的背,吵着說走不動了,江月蘅便背着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
雪停了,她擡頭看着漫天的星光,深邃無邊的天際拖曳着如長翎的銀河。
“江月蘅,我在栖山埋了幾壇酒,你記得要去喝哦。”
江月蘅問:“怎麼,你要戒酒了?”
“才不是。”
“那就一起喝啊。”
遊青碧埋在江月蘅肩上,低聲輕輕“嗯”了一聲。
出了雪山十餘裡,突見群馬奔馳而來,浩蕩壯觀。
馬背上皆是銀甲執刃的騎兵,掠過之處濃煙翻滾,草木折毀。
江月蘅護着遊青碧站于不遠處等待煙塵散盡,不想煙塵竟如被吸入漩渦之中,瞬間消失。天地亮敞,一個土地老頭從煙塵之中走出,急奔而來。
他臉上神情凝重,走到江月蘅面前,跪地道:“冥主,無稽山有要事相商。”
江月蘅沒有說話,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土地公,身體如僵直的石像。
遊青碧拉了拉江月蘅的手,輕聲道:“一定是很緊急的事兒,我們回去吧。”
他預感到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他不想回去,不想承擔責任,不想面對可能失去她的風險,隻想帶着遊青碧躲得遠遠的。萬物蒼生與他有什麼關系?四海八荒如何又與他何幹?該他做的他已經做了,不該他做的,他也已經做了。如今就隻有一個想法,他要自私地帶着遊青碧離開。
江月蘅握住遊青碧的手就朝前走,頭也不回道:“就讓他們派天兵來捉我吧。”
遊青碧踉跄着跟在江月蘅身後,回頭看着跪地的土地公,心底生出酸澀之味。該來的遲早還是會來,避不了躲不得。她停下來,用力拉住江月蘅,綻開笑意道:“等辦完了事情我們再來好不好?”
回無稽山的路上,冰川消融,山火蔓延。不止人間,蓬萊、岱嶼、瀛洲等仙地皆連受難,群妖作亂,無一幸免。
遊青碧看着眼前慘景,忍不住緊攥着江月蘅的手。
還未到無稽山,便見盛華從遠處突然迎了上來,她一身甲胄,手持短劍,神色凝重,早已沒有昔日的神采飛揚。
她顧不得行禮,直接道:“冥主,洱沋攜四方神器從蜃氣樓逃出來了!眼下三界到處都是妖獸和罪神,各位神尊已經帶着巡官前去捉拿,二哥和三哥也都去了。爹爹正在和海主商議,讓我務必先找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兒,隻得讓若樂用欽原通知土地公,将你找回來。”
“好,你做得很好。”江月蘅道。
聽聞此話,盛華突然紅了眼眶:“這次很嚴重是不是?”
江月蘅搖搖頭:“沒事的,有我們在。”
遊青碧也立刻安慰盛華,輕聲道:“放心好了,不會有事兒的。”
盛華趕緊理了理情緒,跟着他們火速回到了無稽山。
殿裡,僅剩下利裴拉和天帝,見江月蘅趕了回來,立刻道:“蠻荒被打開了!”
“怎麼會被打開?”
“不知道。現在也沒辦法讓它關閉,隻能傾盡所有力量将這些妖獸和罪神緝拿。我已經下令,若是不能捉住,就地格殺。”
“無稽山不能空,我和利裴拉去捉,你留在這裡。”
天帝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道:“我憑什麼不能去?我們就像上次那樣,兵分三路……”
“上次你還不是天帝。”江月蘅道:“我怕的是調虎離山之計。這裡還有不少需要照顧的仙神。”
“這不還有年輕的武神嗎?”天帝火冒三丈道:“我當了天帝,連去捉個妖怪都不行了嗎?”
江月蘅不再多說,利裴拉在一旁突然一笑,潤了潤喉嚨道:“這樣吵鬧,還真像以前。”
一時,殿内無聲。
“那就這樣決定了。”江月蘅道。
說完之後,江月蘅又對一旁的遊青碧道:“接下來一定會有許多怨氣,我會讓勾魂使者送至冥淵……”
“這一塊我來,我負責将怨氣送到冥淵。”
“這次非同小可,我讓赫圖跟你一起。”
遊青碧搖搖頭:“要麼你讓赫圖留在冥界,我跟着你,要麼你讓赫圖跟着你,放心讓我去收拾那些怨氣。”
江月蘅猶豫一陣,這才道:“那好。你負責将怨氣送去冥淵。”
巨靈重生,召集三界妖獸,朝着無稽山奔來。
所到之處,山崩海裂,萬物俱滅。
江月蘅還記得自己被囚于冥淵日夜不分的某天,突然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思索片刻,才記起似乎是腳步聲。他許久未聞,隻覺得陌生。
從冥淵出來看到的三界,也是這般慘烈的模樣。
而那時候的自己,大概是帶着私心的吧。
要殺掉魔君,要離開冥淵,要和伏岚遠走高飛。
他計劃好了一切,唯獨沒有料到,伏岚不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