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遊青碧比平日多稱了一些糖炒栗子。
擺攤的老闆照例給她裝了袋,又塞了幾顆進去才遞給她。
她道了謝,一邊剝着闆栗,一邊朝南巷走。
住了兩個多月,周圍好吃的面店、酒菜館和糕點鋪子,遊青碧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如果繼續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也是不錯的。
她這樣想着,遠遠就見巷子外站着七八個閑人,裝着無聊的模樣,或靠在樹邊,或蹲在牆角,又或鬼鬼祟祟地來回走動。
自家院子外站着幾個衣着靛藍色飛魚服的錦衣衛,身形挺拔,孔武有力,雙手緊握着腰間佩刀,如雕塑般巋然不動,不攆那些人走,隻用鷹一般的眼神盯着他們不放。
遊青碧以為是宮裡來了什麼消息,趕緊朝着院子裡走去。
進去一瞧,就見院中的葡萄架子下坐着一個人,玄色戎裝,腰上金色蹀躞奪目,一旁垂着的正是前些年自己送給他的羊脂玉佩。
他一臉肅色,埋着頭看手中的賬冊。
一旁身着官服的知府大人繃着身子,半弓着腰站在前面,額頭冒着冷汗,連大氣都不敢出。
“二哥!”遊青碧腳步輕快地走到二皇子面前,綻開笑意道:“你怎麼來了?”
二皇子沉着臉,将賬本遞還給知府大人,道:“你先出去吧。”
“是是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知府如獲大赦,抱着賬本連頭都不敢擡,慌不擇路地在院中繞了個大圈,才尋着出口,走了出去。
“我不來看看,還不知道你住的這是個什麼地方!”
二皇子似乎動了怒,環顧四周道:“你瞧瞧你這院子,亂糟糟的,你身邊的丫頭呢?”
走的時間太久了,遊青碧都忘記自己離開驸馬府時,還帶了好幾個丫頭的。
“給她們放假了。”遊青碧心虛地拉着二皇子就要岔開話題,“你來這裡幹什麼?”
“放假了?”二皇子冷哼一聲,“你是把她們都放走了吧!”
遊青碧心虛了。
她跟江月蘅一路南下,半道給了她們些錢,都給放走了。
如今想着,又有些不服氣,嘀咕道:“那麼多人跟着,浩浩蕩蕩的,不被山賊惦記才怪。而且我跟江月蘅是有任務的,我們是來暗訪的,不是來玩兒的。人多了引人注意,怎麼辦差啊!”
二皇子氣不打一處來:“那你好歹也留幾個人保護你啊!”
“你不還是讓暗衛想方設法跟着我麼。我跟他好好的,也都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遊青碧拉了拉二皇子的手,撒嬌道:“好啦好啦,我這不好好的嘛,你兩年沒見到我了,一見我就黑着臉,我還是不是你親妹妹嘛。”
二皇子緩了緩神色,又道:“他跑哪兒去了?”
說的自然是江月蘅。
“去城門口買螃蟹去了。”遊青碧道,“這裡沒有海,隻有旬假的時候有專門的人從海邊捎來海産賣,吃了午飯之後,他就出去了。”
嫁人前,他這個妹妹是被寵溺壞了的三公主,嫁人之後,就從萬千寵愛的公主變成了脫缰的野馬。
在驸馬府裡待了兩年後,便求父皇給了驸馬一個巡察使的職位,跟着他一路南下,在最南處拐了個彎,朝着西邊走去。
她雖是黑了一些,但氣色紅潤,衣服幹淨整潔,頭發濃密厚重,瞧着也是沒有受苦,也就放心了不少。
“屋裡有吃的沒?我餓了,給我尋些吃的來。”二皇子道。
遊青碧便将自己手上的闆栗遞給了二皇子。
“你就讓我吃這個?”二皇子眼角抽搐,“我一路馬不停蹄過來見你,現在還沒用午膳呢!”
“那我給你摘串葡萄?”遊青碧試探着問,“這個葡萄是我種的,隻剩最後一串了。”
二皇子憋着氣,努力維持他身為儲君的穩重,可眼角那抹因為忍耐而微起的弧度,還是顯露出他的孩子氣。
不過比遊青碧大上三歲,卻時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遊青碧知道他不喜歡酸的,還非得逗他。
二皇子吃了幾顆遊青碧剝的闆栗,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遊青碧坐到二皇子身邊,又遞給他一顆剝好的闆栗道:“不知道,得看漁船什麼時候回來呀。”
二皇子道:“那我不等他了。”
遊青碧忙問:“你要走了?”
二皇子點點頭,臉上就多了些嚴肅:“利州縣上奏朝廷說因旱災糧食收成銳減,但離利州縣不遠的郡縣上交的稅卻是足額,陛下命我出來查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想着離你這裡也不遠,便連夜趕過來看看你,馬上就得繼續趕路。”
遊青碧心疼了,後悔剛才這般對自己的哥哥,便起身道:“那我去給你煮碗面,你等着我。”
二皇子拉着她道:“我讓人去買吃的了,你陪我說說話就行。”
遊青碧隻好坐下來,問:“父皇他們還好嗎?”
“好着呢,上個月父皇還帶着你大姐二姐去了圍場秋獵呢。”
“又是大姐赢了嗎?”遊青碧問。
“姑姑赢了。”
遊青碧一臉不信:“姑姑赢了?”
二皇子道:“你忘了,你姑父可是當年的武狀元,羽林軍副指揮使。當年一路護着姑姑進了皇宮的人。姑姑以前是不感興趣,今年不知怎的,來了興緻,讓他教了射箭。他教姑姑,簡直就是作弊。”
這樣一說,那姑姑獲勝也是理所當然。
“說到這個,我想起個事兒。”二皇子又道,“今年的文狀元,你知道叫什麼名字嗎?”
遊青碧搖搖頭。
“叫若樂。”
遊青碧“騰”地一下站起來,問道:“是若樂嗎?是他嗎?”
“我沒見着。”二皇子道。
遊青碧急了,跺腳道:“你怎麼能沒見着呢?面聖時你不在殿前,你去哪兒了?”
“他跑了。”二皇子道。
遊青碧覺得簡直匪夷所思,以為自己聽錯了,又道:“跑了?”
二皇子點點頭,突然笑道:“你猜後來戶部查到了什麼?”
遊青碧脾氣上來了,不耐煩地問道:“你别老讓我猜。”
“他呀,是安燕的人,五年前就已經在安燕考了個一級甲等,本也是要進宮面聖的,可沒想到居然也跑了。跑到了我們鹿浦,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戶籍,給自己安上了個若樂的名字,又置辦田産,過了鄉試,一路招搖撞騙給考了個狀元,然後就……就溜了……”
遊青碧笑得捂住了肚子,這真的不像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可是這樣厲害的人物,總覺得就是那個她認識的若樂。
“那他會不會去其他地方考狀元了?哈哈哈哈!”
遊青碧捂着肚子,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可漸漸又不笑了,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了下來,有些失神。
好一會兒才回神過來,輕聲道:“二哥,我想問你個事兒。”
“說。”二皇子拍了拍手上殘留的闆栗碎,認認真真地看着遊青碧,像是知道她接下來的話會比較嚴肅。
“你覺得,江月蘅他變成一個人了嗎?”
二皇子略微思索,問:“他現在不就是一個真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