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接受了龐弗雷女士專門為我配置的一杯紫色藥劑,與四年級期末時哈利喝的那杯一樣,是為了帶給我一晚無夢的酣睡。桑妮第二天早上就出院了,納威被要求待兩三天,比爾需要待到學期結束(也就是待到他不得不離開學校為止),至于我,或許是有爸爸的授意,龐弗雷女士要求我至少住院五天左右。
多洛霍夫的那個魔咒很厲害,經過龐弗雷女士的檢查,她認為我不僅是胃,其他髒器也都有一些損傷,此外我皮膚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也需要處理,那天夜裡無暇顧及的窺鏡手鍊将我的手腕嚴重燙傷了,她需要一些時間調配專門的藥膏。
接下來一周左右的時間裡,大人們匆匆忙忙地在醫院進進出出,爸爸大約隔一天來一次,給我帶來媽媽康複中的消息,也毫不避諱外面正在發生的那些天翻地覆的變化。
其實他不說我大概也能知道,鄧布利多教授去世的第二天一早,魔法部長斯克林傑就到醫院來“探望”我們了。似乎是因為哈利在躲着他,他隻能試圖從當晚參戰的我們幾個人那裡套出一些信息——比如鄧布利多為什麼不在學校。赫敏和我一緻認為他肯定還想打探為什麼唐克斯也被安排在這裡巡邏,他大約不會希望這份“兼職”在傲羅們當中流行起來。
很可惜,哈利幾乎無法向我傳達什麼有效的信息,因為即使萊姆斯會在他們來探望時體貼地拉走喬治,但韋斯萊夫人幾乎一刻不停地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我們,毫無疑問,她猜到了哈利知道些什麼,甚至可能要去做些什麼,但這不是一位慈愛的母親能容忍的叛逆行為。
“所以你們真的在做些什麼,對吧?”喬治在寬大袖口的掩飾下朝那邊偷偷施了個閉耳塞聽,一邊把藥遞給我,一邊不動聲色地問。
“嗯,”趁着韋斯萊夫人俯身查看比爾的傷疤,我迅速說道,“不過我不能告訴你……抱歉。”
“關于如何打倒神秘人?”喬治神色如常地指了指我手裡的藥示意我喝下去,但他的嘴可沒閑着。
“嗯……”我喝着藥,含混不清地發出悶悶的聲音。
“我想鄧布利多一定是沒來得及告訴我們,”喬治自信地說,“我們都對他絕對忠誠,到底是什麼任務,我們一定可以做點什麼……”
我隻能把藥喝得慢一點,再慢一點。魂器的事情鄧布利多不讓我們對任何人說,我簡直沒法對他解釋。
“……你覺得呢?”在我走神的時候,喬治已經興緻滿滿地推測完了,正滿懷期待地看着我。
“親愛的,喝完了嗎?”韋斯萊夫人突然走了過來,“我想喬治保持了這麼久的安靜一定是為了方便你休息對吧?”她威脅地看向喬治,在那鋒利的眼神下,喬治仿佛是一個鮮嫩的南瓜,正在被一點點搗成南瓜汁。
梅林在上!!我從未這麼感激過她對孩子過剩的保護欲!
我把空杯子像燙手的土豆一樣塞給了韋斯萊夫人,在母子倆無聲對質的眼神裡鑽進了被子裡。
“晚安!好夢!”我将魔杖尖伸出了被子,簾子唰的一下拉上了,遮住了我頭頂上過亮的太陽光。
他們倆一起哼了一聲,我在被子的保護下緊緊閉上了眼。
***
所有的課程都暫停了,所有的考試都推遲了。赫敏告訴我,許多學生被他們的家長從霍格沃茨匆匆接走——鄧布利多死後的第二天早晨,帕瓦蒂和帕德瑪姐妹倆沒吃早飯就走了,紮卡賴斯·史密斯也跟着他那趾高氣揚的父親離開了城堡。
桑妮說西莫·斐尼甘和他媽媽在門廳裡扯着嗓子吵了一架,因為他不肯就這樣跟她一起回家,最後他母親同意他留下來參加葬禮,争吵才算結束。他母親在霍格莫德很難找到一張床位,因為有那麼多男男女女的巫師擁到了村子裡,來向鄧布利多作最後的告别。
小天狼星那天晚上在爸爸到來時跟着來看了哈利,據哈利說,這些天他們一直在用之前小天狼星給他的雙面鏡交流,陪伴他度過了最難熬的那幾天。至于他自己,每次來醫院時都和金妮手牽着手,看得出來羅恩在努力讓自己不要太“多管閑事”;
比爾在一天天的好起來,他現在的模樣跟瘋眼漢穆迪很有幾分相似,幸好眼睛和雙腿還完好無損,不過他的性格似乎一點兒沒變。唯一有所改變的,是他現在突然酷愛吃煎得很嫩的牛肉了——芙蓉對此感到非常高興,因為她嫌棄英國的牛排很久了;
安吉麗娜第二天就趕了過來,托她的福,試圖向我追問詳情的人裡少了弗雷德這個大麻煩,他甚至隻有在換班看護比爾時才出現——當然啦,說是換班,但幾乎沒什麼事留給他,芙蓉和韋斯萊夫人包攬了一切,他隻好發揮特長逗得整個醫院都笑個不停;
萊姆斯和唐克斯看上去在低調的戀愛中,雖然他們幾乎不會在大家面前表現出親密的樣子,但他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看向她的眼神了;
葬禮前一天的傍晚時分,我終于被允許回到寝室,喬治攙扶着我走過長廊時,我們看到一輛房子那麼大的粉藍色馬車被十幾匹巨大的、長着翅膀的銀鬃馬拉着,從天空中飛了過來,降落在禁林邊緣,馬克西姆夫人從那上面走下來,一頭撲進了等在那裡的海格的懷抱。
離開,留下;
争吵,和好;
死亡,新生;
哀悼,熱戀。
明明有什麼已經永恒地改變了,但明媚的陽光下,世界依舊如常運轉着。
“他們說學校還會繼續開辦,隻要還有一個學生願意上學,他們就會繼續教下去。”喬治突然說。
湖邊比平常多出了好幾百把排列整齊的椅子,椅子中間有一個過道,前面放着一張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都朝向它。我對此并不感到意外——我是說,無論是這個布置,還是這個結果,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
“就像鄧布利多還在一樣?”我凝視着在那張桌子前靜靜站着的,麥格教授的身影,平靜地問。
“就像鄧布利多還在一樣。”喬治肯定地回答。
“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對嗎?”當我們走到公共休息室門口,喬治拉緊了我的手,盯着我的雙眼問道。
我點了點頭,剛要開口,他卻低頭吻住了我,将那個回答牢牢地封在了唇舌間。
“沒有必要提前告訴我,親愛的,”他抵着我的額頭,親昵地說,“就讓我和普威特先生一起聆聽宣判吧,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我們是一起的。”
沒有什麼能使我們分離。
***
公共休息室裡空無一人,霍格沃茨特快會在明天葬禮結束一小時後出發,今天晚上大家應該都在收拾東西或者與朋友告别吧。當我準備登上樓梯時,卻被一個聲音喊住了。
“茜茜……”
哈利在背對門口的沙發上坐着,神情有些古怪。
我走到他面前坐下,這幾天我們在韋斯萊夫人的嚴格注視下沒有機會好好談談,也許現在正是時候。
“你想和我聊聊嗎?”我往自己背後塞了個軟墊,一邊問道,“你知道,就是關于……”
“魂器”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哈利就急切地打斷了我。
“不,應該說……至少不是現在……”哈利避開了我的眼神,努力挑了個别的話頭,“普威特夫人好些了嗎?”
“聽爸爸說沒有什麼問題了,他照顧得很好,媽媽也很堅強。”意識到哈利在逃避這個問題讓我有些不解和煩躁,在他再次轉換話題前,我堅決地繼續說道,“你不是打算告訴我你要一個人去解決所有問題吧?”
他的表情看上去他就是這麼想的。
“我不能再把你們拖入危險,”他犟頭犟腦地說。
“把我們拖入危險的是伏地魔不是你,”我糾正道,“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即使沒有你,我也不可能老老實實躲開,如果你堅持覺得是你連累了我們,我隻會覺得你在羞辱我。”
這幾天我真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萊姆斯接受了他自己對唐克斯的感情,還要為爸爸和韋斯萊夫人的擔憂煩神,我實在是受夠了這群人自以為是的“好意”,我可以理解這些“苦心”,那他們為什麼不能尊重我的決心?
“如果你現在不想談這些,我可以再等一等,但你别想把我繞開,”他看上去還想辯解些什麼,我不耐煩地站了起來,雙手叉腰皺着眉打斷了他的欲言又止,“我已經知道了魂器這回事,就不可能假裝從來沒聽說過,就算你一個人偷偷跑了,我們也會追查下去的——對,不止我,赫敏和羅恩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别傻了,我們從來都是和你一起的,這和你在哪裡,是不是這個該死的救世主都沒有關系——隻要你還想着幹掉伏地魔,就别想把我們甩開。”
“……你這樣說顯得我像個瞎操心的傻子。”哈利像是被我的氣勢吓到了,過了一會才嘟囔道。
“哇哦,我很高興你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我毫不客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