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裡隻剩下應知白和白伽藍兩個人,像兩尊木頭人一樣,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有先開口。
應知白不說話,是因為他向來隻有别人主動開口的份,從沒有他先開口的習慣。
而白伽藍不說話,則是因為心虛——至于心虛什麼,那可太多了。
所以隻能默默等待審判。
廊風冷冽,吹得白伽藍手腳冰涼。
時間久到她幾乎懷疑應知白是不是睡着了,可仔細一看,他不僅沒睡,還精神得很,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就是苦了她冷的跟條狗一樣。
應知白看了她幾秒,忽然開口,“你很冷?”
院子裡搭了暖棚,暖氣十足,所以白伽藍隻是穿了件單薄的羊絨内衫,接到董安宇電話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更是在看到應知白之後趕緊走了過來,現在吹了這麼久的風,怎麼可能不冷。
可白伽藍依舊說着,“不冷。”
冷不冷對于現在她而言不是那麼重要。
她讓梁辰上山,又用褚珩騙他,按着應知白的性子,白伽藍還真的猜不透他現在的想法。是又要罰她?還是留着日後在坑她一回。
應知白動手解開自己的外套,站起身披到白伽藍身上,扣上扣子,遮的嚴嚴實實的,攔着肩膀就把人帶進了一處大殿内。
殿内森嚴,滿天神佛低眉垂目,彷佛将外界的風嘯徹底隔絕。
白伽藍擡頭,映入眼簾的是“降服四魔”四個大字的牌匾。
筆力遒勁,氣勢磅礴。
應知白也環視了一圈殿内,目光最終落在白伽藍身上。
她皺着眉,神情肅穆,眼底隐隐透出一絲掙紮,甚至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害怕。
應知白饒有意思的問她,“你是伽藍害怕什麼?”
殿内隻燃着幾盞燭火,昏黃的光映在白伽藍的臉上,她的雙手合十,卻因為緊張而交握得指節泛白。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隻是本能地感到恐懼。菩薩低眉,金剛怒目,而她一個小小的伽藍又算得了什麼?
應知白看着她那副模樣,心中莫名煩躁,一把抓過她的手,逼得她不得不将視線轉向他。
他不喜歡白伽藍用這樣的眼神看着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神佛也不行。
可白伽藍依舊答不上來自己在害怕什麼。
佛法講六道輪回,她自知惡貫滿盈,今生為人,來世怕是難逃地獄之苦。
應知白冷笑,像是看透一般,“下地獄算什麼,難道做人就不苦了?”
是啊,對于應知白而言,地獄算什麼。他拽着她的手,口無遮攔,眉宇間邪氣橫生,一副散漫邪氣的模樣,絲毫沒有敬畏的意思。
聽不到白伽藍的回答,又把人拉進了一步,語氣輕佻的告訴她,“要是害怕不如修修道?不過可惜今生怕是無望了,不過藏傳佛好像是修來世的,你要是願意我倒是可以幫幫你。”
白伽藍皺着眉,應知白的話一向百無禁忌,她不是很願意接。
但應知白是什麼人,就算白伽藍不接話他也能說的下去,“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白伽藍試圖把人推開直接走掉。
可應知白緊緊的把人圈在懷中,兩人的溫度愈發的滾燙,連呼吸都開始交纏,他低頭靠近她的耳畔,聲音低沉而暧昧,“聽聞藏傳佛教有三宗,其中一宗為密宗,說的是男.女雙修。”
白伽藍一愣,随即臉上泛起紅暈。
她知道應知白一向放蕩形骸,可滿殿神佛,這樣話他也說的出口。
不由的踹了他一腳,“說這樣的話你也不怕下地獄。”
應知白一臉無辜,“你家裡給你去取名伽藍,難道這點也不知道麼。”
白伽藍不由得往後撤,“這是我姑姑取得。”
這還是應知白第一次聽到白伽藍說起自己的往事。
又把人拽回懷裡,眉目狹猝,滿口打趣,“哦?你姑姑也喜歡佛法?”
白伽藍不自然的看向别處,“嗯,不過我對于這個長輩印象寥寥,甚至連叫什麼都忘了。”
“這樣啊?”應知白惋惜的搖搖頭,“那看來你隻能和我雙修了。”
白伽藍感覺自己耳朵都要被氣紅了,解氣似的往應知白胸口上一拍,“不怕了,有你這樣的殺神坐鎮,十八獄主都要讓出王座。”
是啊,應知白如此慘無人道,殺氣萦繞,怕是到了地獄也是手段殘暴,什麼神佛惡魔鬼也都讓他殺個幹淨。
地獄?哪裡還有什麼地獄。
他就是地獄本身,是深淵裡最鋒利的那把刀,是煉獄中最熾烈的火焰。
這麼想着,白伽藍突然笑了一下。
應知白見她笑,也跟着揚起嘴角,"笑什麼?"
“忽然覺得...”白伽藍望着滿殿佛像,金身塑像在燭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早就在地獄裡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是落在應知白心尖上的一根針,刺得他瞳孔微微一縮。
他低頭看她,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整個人都看穿。
跟在應知白身邊,即使修成了佛,怕也是要被他拉進無盡地獄,難入輪回,還談什麼來世。
白伽藍心中暗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紋。
她所求的,不過是今生飄搖中的片刻安穩,哪怕這安穩是短暫的,是虛幻的,她也甘之如饴。
應知白卻突然湊近她耳邊戲谑,“所以某人說着要下地獄,原來是要和我下地獄啊。”
"你..."白伽藍被這不要臉歪理驚得後退了半步。
"你這什麼表情,多少人想陪本少爺還沒這福分呢。"應知白得意地挑眉,金發在燭火下泛着暖光。
“是嗎?”白伽藍覺得自己糊塗了。
繞了一個晚上,原以為他整晚說地獄是試探,沒想到竟是要拐着彎說這種渾話。白伽藍氣極反笑,"那白少爺的浪漫可真特别。"
殊途同歸,永堕獄間。
凜風卷着香灰掠過佛前,供燭突然爆了個燈花。
應知白伸手替她拍掉肩頭香灰,指尖若有似無擦過她頸側,"所以啊,現在知道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