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柳樓每層七間教室,教務處和醫務室一樣,在一樓。
身後像是有人緊緊窺視着,數不清的視線如芒在背,周淮頭也不回,不能回也不敢回,一刻不停匆匆按照記憶裡的地圖往教務處走。
教務處位于一樓走廊盡頭,正對着高三A班下方。
周淮不确定這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于門前停下,深吸一口氣,擡手敲了敲門。
“老師,我是蘇童。”
“進。”
門内傳出教導主任中氣十足的嗓音。
萬幸,聽上去是個人。
房門沒鎖,周淮握着把手向下一按,房門便吱呀一聲打開,教導主任隻身坐在辦公桌後,整間辦公室背陽,主任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下,辨不清喜怒,周淮看見主任擡頭,視線若有若無落在他身上,一雙眼黑沉沉的:“過來吧,和老師說說,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事沒必要說謊,周淮索性一五一十全說了,包括但不限于莊明他們日常如何變着花樣找蘇童麻煩。
“……”
教導主任嚴肅地皺眉,整張臉上寫滿憤然,濃黑的雙目像是要噴出火來。
“欺淩同學、造謠生事,完全不把校紀校規放在眼裡!蘇童同學,你放心,老師一定會為你讨回公道,莊明他們這樣品行不端的惡劣學生,必須得好好管教!”
這反應好像有點太激烈了?
周淮與真正的教導主任隻有一面之緣,可印象裡,這個中年男人不苟言笑、有責任心,典型的嚴苛教導主任形象,現在這樣大動肝火的模樣,反而讓人覺得怪異。
他并不認為一個中年男老師會為了一個普通學生如此憤怒。
或者說,對方不假思索相信了周淮單方面的措辭,簡直不可思議。
按照常理,應該先找來莊明等人對峙才對,教導主任竟是問也不問,直接拍闆認定周淮所言句句屬實,要将莊明他們嚴加處分。
教導主任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周淮站在辦公桌旁,低着頭裝乖,等到主任發洩完了,這才小心翼翼詢問:“主任,我能走了嗎?”
“等下還要上課呢。”
接下來,教導主任應該會順着他的話頭,開口放他離開,聽說學校裡的老師最看重成績,教導主任肯定也……
“蘇童同學,你不用怕,”教導主任一句話阻斷周淮去路,“老師馬上把那幾個東西叫來,當着你的面,狠狠教訓一頓!”
等等——
這個展開是不是不太對?!
教導主任這副護犢子的樣子是要怎樣???
“不不不不不——”周淮舌頭打結,連聲拒絕,“太麻煩您了……”
意識到這麼說不行,他收住話音,蜷起指節狠狠摳挖手心傷口,眼淚刹時間盈滿眼眶,他哽咽小聲:“您這麼做,莊明他們就會知道是我告的老師……那我、我……”
這是怕被事後報複的意思。
誰料主任一聽這話,怒得紅了眼眶,他“嗬嗬”笑着,憤怒之下,嗓音竟顯出幾分女性的尖利。
他扭臉看着周淮,目眦欲裂,雙眼燒紅:“我要讓他們做的一切都被揭露,身敗名裂,我要他們所行不義全都獲得惡果,我要他們——”
對上周淮的眼,教導主任像是反應過來什麼,猛然一頓,換上那副好老師的面容,方才歇斯底裡的神色被他藏得幹幹淨淨:“老師要給你一個公正的結果,老師要讓你親眼看到他們得到懲罰。”
眼前的教導主任神色如常,眼底卻隐含瘋狂,周淮心知再說下去必定打草驚蛇引起懷疑,隻得點點頭,裝作動容:“謝謝老師。”
“你放心,”教導主任笑容和藹,“他們馬上就到,老師一定會讓你得到滿意的結果,蘇童同學。”
馬上就到?
周淮疑惑。
難道在他開口之前,教導主任就已經知道昨天關他小黑屋的人是誰?
可如果知道,又為什麼還要專程把他叫來辦公室問話?
并且,周淮交代完之後,教導主任沒有通過任何手段聯絡過外界,要是他事先不知道是誰幹的,又是通過什麼手段把人叫來教務處的?
最重要的是——
教導主任叫來的人,究竟是不是人?
說完那句話後,教導主任始終坐在辦公桌後,不發一言,周淮仔細打量他陰影下的臉,卻看不出什麼端倪,無論怎麼看,教導主任都不像是披着人皮的鬼怪。
不是真的活人,就是僞裝還未暴露。
周淮傾向于後者。
提心吊膽等了片刻,門外不遠處響起一陣拖拖拉拉的懶散腳步聲。
“報告。”
男生語調吊兒郎當,聲音卻幹澀凝滞,仿佛不會說話的精怪強行擠壓聲帶,發出怪異非人的陰森聲響。
心中不好的預感逐漸放大,周淮正捉摸着該如何脫身,教導主任發了話:“去開門吧,蘇童同學。”
反複做了幾輪心理建設,周淮聽見外面那東西催:“快點開門。”
控制不住抖着手握上門把手,身體因恐懼僵硬極了,卻一寸寸不容抗拒地主動打開門,周淮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門縫漸漸張大,正要一口氣拉開門,門外一股大力,房門被暴力推開,莊明的臉突到臉前。
血肉模糊、頭骨錯位如同陳樹,嘴角潰爛發紫,斷舌在口中一顫一顫的。
“開個門都這麼慢。”
它說。
周淮渾身血都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