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從月的眼睛裡有他，又似沒有他。

她的理智告訴她兩人不應該再這麼牽絆住。

“你不是說你不記得我了嗎？不記得那便不記得，何必囿于在這種事情上。”

話同她人一樣，對他的态度清白至極。

“若是隻有這些話要說，神尊還是不要再問。”

她淡然地往前走沒有一點兒心軟的迹象。

伏夷看她擦身而過，看她即将要錯過，他連忙傾身向前，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住。

宴從月手腳步一頓，手也動不了，扭頭看向他，她怎麼想都沒想到他會這樣，朗月一般的人物看起來竟像是比她還要沉溺于執念。

伏夷固執地握住她的手，視線交彙時仿佛已經穿梭了千年，千年時間濃縮成一瞬，再看彼此還是無甚分别。

“你還沒同我說清楚。”

“我與你從前到底如何？”

他問她，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神尊也許隻有此時此刻在這人面前才會露出脆弱的神色。

“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宴從月輕聲道。

她同樣很心痛，不得不接受昔年愛人的消失。在劫中她已經将兩人分得很清，心中雖有微微波瀾，她始終知道張夷山是張夷山，他是他。

兩人絕不能混為一談。

宴從月掙開他的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進入眼中，一時想不通為何人在一夕之間會有這麼大的改變，明明先前還是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

她将這歸結于一時愧疚。

她實以為這沒什麼好愧疚，他們并不是一人。

宴從月刻意忽略要是愧疚又怎會将護心麟這等重要之物給她、又刻意忽略他說過的某些話。

此次劫數讓她大徹大悟，明白凡事不可妄求，斯人已逝，何必再尋。

這一會兒功夫并未将他們與天河的距離拉遠。

宴從月又往前走，身後的人卻上前一步，擁住她，将她摟在懷中，一聲不吭地靜止于天地間。

有種兩個人都成了不願分開的石像，粘合在一起。

宴從月剛一動就聽到他的話。

“沒有。”

他輕輕搖頭，用力将人禁锢得更深，好像他這樣做，人就不會丢一樣。

他執拗地重複：“你怎麼會認為我們之間清楚了。”

伏夷垂下眼想，事情到了阿月這好像并不如他所料一樣發展，可無論如何發展，他想的也是抓住她，豁出性命也要抓住她。

久違的擁抱撲上來。

宴從月波瀾不驚的神色終于有了些波動，一具冰冷的身軀陡然接近了熱源，但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卻讓她不可承受。

她低聲問：“你在做什麼？”又像是在問有一瞬間沉湎其中的自己。

宴從月推開他，将劍抽出，劍指向他。

一把劍把兩人的距離隔開，一劍之距勝似千山萬水。

她舉劍質問：“你不是說過不記得我？”

劍鋒倒映出她眉影，眉眼似竹，不易摧折，一雙杏眼不像他人，從不會透出嬌憨之色隻會似從前又倔又犟。

宴從月揮劍向他，已是用了全力，後背一陣冷風襲來，身形帶了幾分蕭索，這幾分硬生生被她挺直的脊背壓下。

“現在這是做什麼？戲弄我？”她沒半分感情地質問，劍同人一樣，透着股漠然。

伏夷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行為已經逾矩，她看向他，卻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一抹無辜閃過。

她一時呐呐無言，又不忍心說什麼難聽話。

伏夷沒躲開那指向他的劍，甚至又朝前進了兩步，他目光沉沉，視線凝在劍上，臉色蒼白如紙，似哭似笑地哈了一聲：“你用劍指着我？”覆手于劍上，“你用劍指着我。”

“你居然用劍指着我。”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

手死死握住劍刃，沒有任何防禦的手被割出淋漓鮮血，血流在劍身上，眼睛也都被血遮了視線。

伏夷将劍對準胸口，握住劍直接刺向此處，看到那副決絕的模樣，宴從月脫口而出：“張夷山！”

她反射性地想要抽回劍，卻一動也不能動，移動視線看向他，眼眶已然通紅。

“你瘋了嗎？”

她松開劍柄，快步走向他，忘記剛剛說出來的名字，隻知道快點将手放在劍即将要洞穿的心口前。

劍堪堪停在手背前，手上溫熱的觸感突然而至，濕潤的血也糊了她一手。

劍應聲落地，激起一地微小灰塵。

宴從月沒有再次用力甩開他，她的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被劍割開的皮肉。

她看向他由陰轉晴的臉龐，面無表情地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伏夷笑了笑：“知道。”眼神中浮起依戀之色，垂下眼，輕聲道，“你為什麼相信别人卻不信我？”

“我不明白。”

看向她時，瞳孔中充滿疑惑和傷心，俊美的臉上出現幾分迷惘之色，青山一樣的人變成這樣之後不禁讓人覺得心軟。

這把宴從月問住，她知道他話中的意思。他說得好像有些道理，隻是他已與他人合籍，無論說再多他們都再無任何幹系。

而且，他們并不是兩人，劫中憶往事，如今再觀神尊，她心中很清楚他們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