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嚴冰發現了一本很有意思的哲學書,她以前看過,很喜歡,打算重溫一番。
在嚴冰穿過書架摸向那本書的刹那,一隻手突然從另外一邊伸過來。兩隻手短暫地觸碰到彼此。
暖乎乎的。
嚴冰擡眸——是陸渝在整理對面的書。
她正認真工作,不小心碰到了嚴冰,礙于環境因素,隻能用口型道聲“抱歉”,然後就繼續擺放書籍了。
不知怎的,嚴冰突然就沒了看書的興緻,她開始從書架和書籍的縫隙間打量陸渝。
高大的木制書架擋住陸渝大半個身體,嚴冰站的那側很暗,而陸渝那側,卻是光源之所在。
從罅隙間,嚴冰剛好能看見陸渝的下颌線、鎖骨……再往下是腰。
陸渝背着光,從嚴冰的視角,能看清她沒有布料遮蓋的皮膚上淺金色的小絨毛。
[這書,這書架……都挺會找角度的。]
嚴冰有了些新靈感。
其實她進入疲憊的靈感枯竭期很久了。
休學的這一年半,她扛着攝像機到處跑。她主拍人像,尤其喜歡拍女孩子。
她在雲滇的村莊拍攝過滿身銀飾笑容燦爛的苗族姑娘;在北國的雪地拍攝過依偎着梅花鹿的純真少女;在江南的水鄉拍攝過撐着油紙傘的旗袍美人……
但是過度的輸出耗費了很大的精力。
嚴冰重返校園,除了考慮到自己的未來,準備收心讀書。還有一點,她需要沉澱。她需要時間的沉澱,去抹平心底的瘡痍,去蘊蓄藝術的感悟力。
[通過縫隙限制視線,用光線強調主體……]
[是個好方法。很有意思。]
嚴冰剛好周末有活兒,她當即決定晚上回去就跟合作人商量下她的新思路。
陸渝其實正悄悄地用餘光瞄着嚴冰。
隻見她同桌像隻桀骜不馴的野貓,一會兒蹲下身去,一會兒半蹲,一會兒站立,一會兒還踮起腳了。很奇怪。但幸好沒弄出什麼引起公憤的大動靜。
大概、可能、應該……是在找書吧。
·
嚴冰陪陸渝運了好幾趟書,又巡視了兩圈閱讀區座位,終于捱滿兩小時,陸渝“刑滿釋放”了。
她在一樓服務大廳的前台歸還了黃色小馬甲,簽字下班。
嚴冰打量起陸渝。一件寬松的、疑似老年人汗衫的白色背心就這麼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反而穿出了一種恣意卻又倔強的少年感。
[這衣服……好像有點兒眼熟。]
嚴冰思忖幾秒,毫無頭緒,便果斷放棄,不再浪費時間。
[果然,不能熬夜,記憶力會衰退。]
“春捂秋凍。”嚴冰道,“你不冷?”
“不冷。今天什麼天氣啊?!你會冷?!”陸渝說着把手伸過去,“我可熱乎着呢。不信你摸摸。”
嚴冰蜻蜓點水般地用指尖輕輕碰了下她的掌心,感受到那熾熱的溫度,遂連忙收回了手。
她是個有自知自明的“九陰白骨爪”持有者,她相形見绌,她閉麥了。
陸渝得意地笑道:“看吧,我可沒有說錯!”
嚴冰轉身,準備離開圖書館。
“别走啊,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陸渝覺察到嚴冰不喜歡肢體接觸,于是隻拉了拉她的袖口。
嚴冰跟着陸渝往回跑,她們坐電梯上了五樓,接着又是爬樓梯。
突然,在前面領跑的陸渝停了下來。
嚴冰擡眸,眼前是一座小花園。
[還是空中花園。]
花園是典型的月亮門,古樸又恬靜,仿佛步入蘇州的園林。門框正上方的木質牌匾上,镌刻着龍飛鳳舞的書法字,看落款大概是位姓林的校友題的。是這座小花園的名字——滿庭芳。
“本前輩說過,幹得好有獎。”陸渝拍拍胸脯,笑着對嚴冰說,“006号志願者對你今天的表現很滿意。”
“006是你?”嚴冰疑惑,她沒聽陸渝提過志願者編号相關。
“不是吧不是吧!”陸渝驚呼,她尋思她上課的時候,被老師抽号提問過挺多次了,“我座号是6号耶,你不知道啊。”
[愛抽号提問的老師都是教文科的。]
嚴冰不願承認,她壓根不聽語文英語曆史政治課,而這些課正是陸渝的心頭好,每堂課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聽講。
“我單知道你是陸壹,61。突然變06了,沒反應過來。”
陸渝領着嚴冰走進花園。
群芳滿園,香氣盈徑。這裡的花大都是薔薇科植物,以玫瑰、月季還有海棠居多。
三山的氣候溫暖濕潤,光照充足,才初春時節,這些花兒就含苞欲放了。
空中花園外是懸空的,為保障學生們的人身安全,護欄搭得很高。扶手上蜿蜒着青綠色的藤蔓,嚴冰倚着護欄,鳥瞰校園的風景。
垂眸是新嫩的柳和一池揉皺的春水,校道上人影綽綽,行色匆匆;遠處是綿亘不絕的晨鳴山,橘色的落霞灑在山崗上,給青綠山水織就流光錦繡。
陸渝無聲地站立在嚴冰身旁,跟她一起欣賞校園春日夕陽晚照的光景。
她們在玫瑰團簇中,陷入無限溫柔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