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熙垂下眼簾。
她其實并不是被師妹氣到了。
當時她掃過在場衆人,前世記憶翻湧而來,想起的盡是同門身死的痛苦回憶。
情緒起伏過大,她吐了一口血就暈了過去。
秋冉師妹也是無辜背上了黑鍋。
楊秋冉偷偷瞥荼熙一眼,輕聲為自己争辯:“我沒有要氣師姐的意思。”
“隻是當時氣急了口不擇言,沒有想到師姐恰巧那時出關。”
荼熙看向她:“我知道,不怪你。”
楊秋冉熱淚盈眶,禦劍擠過來:“我便知荼師姐最為通情達理。”
蘇茯苓拿着絹帕用力蹭蹭臉,又施了一連串清潔咒,聞言哭喪着臉:“荼師姐沒生氣,那我不是白演這麼多天的戲了嗎?”
沈瀾川幾乎被幾人七嘴八舌砸暈,頓了頓接着問姜茵茵:“所以你便讓師兄師姐表演?”
“是師姐主動要求的。”姜茵茵攤攤手:“師姐下山之後,楊師姐良心不安,找到我要求負荊請罪。”
“機不可失,我正好近來萌生了寫戲本的想法,就讓師兄師姐每天演一幕,演到師兄師姐回來為止。”
姜茵茵轉頭對楊蘇二人豎起大拇指:“師兄師姐原本還放不開,這幾天入戲了,演技也是爐火純青。”
楊秋冉羞恥地捂住臉,蘇茯苓卻驕傲地挺起胸膛。
“這戲講的什麼啊?”沈瀾川試圖理解年輕人的愛好。
“這戲叫《多情媳婦癡情郎》。師兄你别看這名字俗氣,現在就流行這種。女主角是名渡劫期修士,有許多人愛慕。”
“男主角是出身漁村的一名普通少年,對女主角癡心不改……”
姜茵茵喋喋不休。
楊秋冉與蘇茯苓時不時補充。
荼熙專注地走神。
沈瀾川頭隐隐作痛。
是他落伍了,無法共情現在的孩子們的愛好。
*
明燭洞天,姬子衿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邊看書。
察覺到來人,她微微擡指,崇吾山上的結界打開,下一瞬五人便禦劍穿過結界出現她面前。
“師尊。”“掌門。”
她擡眼看向幾人,語氣溫和卻不失威嚴:“秋冉與茯苓怎麼也來了?”
荼熙拱手:“師弟師妹私學禁術一事尚未處置。”
楊秋冉與蘇茯苓僵住,荼師姐不是說不生氣嗎,怎麼還有處罰啊。
“哦,這件事啊。”姬子衿揉揉眉心,弟子間的小打小鬧一般都是沈瀾川或者覃醉藍管的,荼熙要是不提,她都忘了:
“小熙是已經有了主意嗎?說說看。”
“是。此事不單單是不守門規的問題。歸根結底,師妹師弟會學禁術也是想變得更強。”
楊秋冉、蘇茯苓可憐巴巴看向姬子衿,小雞啄米般不斷點頭。
“秋冉師妹的法器是飛镖,宗内對于镖類法器卻并沒有專門的長老指導,”荼熙擡手,掌心出現一封信:
“正巧我之前下山時結識過一位擅用镖的前輩。”
荼熙将信件遞交給姬子衿:“我想,可以讓秋冉師妹前去拜訪一下,如果能得到前輩指點一二再好不過。”
楊秋冉呆住,荼師姐竟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全。
姬子衿點點頭:“那茯苓呢?”
荼熙看向沈瀾川:“禁術向來是由于過于陰邪遭到抵斥。可師兄從前同我說過,物無好壞,人有善惡。”
“師兄對于符箓術法最為擅長,不如令師兄仔細甄選,加以改編,說不定能得到一些不錯的新術法。”
蘇茯苓眨眨眼,想不到荼師姐也有如此離經叛道的時候。
沈瀾川聞言也開口:
“我們此次帶回了青衡宗天藏院的一名長使,她正巧精于此道,不若以後便留在宗内,作為我們外聘的術法師,價格可以商議。”
這是兩人路上便商量好的,如若宗内同意,不但能留下銀朱,還可以給她和宗門同時帶來更好的發展。
姬子衿掃一眼兩人,沉吟片刻開口:“此事日後再議。”
“是。”“是。”
“秋冉下山的事由二長老負責安排,今天你與茯苓先去戒律堂領罰,每人十五鞭,茵茵監罰。”
怎麼這茬還沒過去。
楊、蘇二人頓時瀉了氣,神情沮喪地應聲。
“你們可以回去了。”姬子衿将信遞給楊秋冉:“銀朱長使的身份先不要對别人說,知道嗎?”
“是。”“是。”“是。”
很快姬子衿面前隻剩下荼熙與沈瀾川。
“接下來,我們來說一說秦風進的事。”
姬子衿合上書,用靈力将它送歸洞府内書架上:
“瀾川是沈洛淮與華羽族尋墨少主之子,這一點,相信瀾川已經告訴小熙了。”
荼熙沒有反駁,算是默認。
其實沈瀾川并沒有和她說過這些。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這位掌門首徒似乎都有意避免在同門面前提及出身。
但她并不覺得沈瀾川幼年悲慘。
與之正相反。
他身上那股獨特的溫潤平和之氣,通常都發源于衣食無憂、溫馨和睦的家庭。
這有什麼不能提的,少主便特殊嗎?
荼熙有些分不清她此刻毫無由來的戾氣是否源于嫉妒。
但幸好她向來擅長僞裝平心靜氣。
“秦風進當年是青衡宗參藥閣閣主,沈洛淮擔任副閣主。在拜入青衡宗之前,二人便是師兄妹,王通海是兩人的師父。”
……
平溪大疫,死者甚衆。
消息傳來時秦風進下令封城火燒,沈洛淮和參藥閣大半弟子都沒有同意。
“我知曉師兄此舉是為了防止更多百姓染疫,可平溪城中尚有二十萬人,這麼多人的生命不應該就這樣輕易放棄。”
沈洛淮看向秦風進,美麗的眸子染上哀愁:“師兄身為閣主,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應該坐鎮後方。洛淮身為副閣主前去最合适不過。”
“ 不可。”秦風進斬釘截鐵地拒絕。
以沈洛淮的能力,去了不出十日便能調查出疫病的來源,那時她便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