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的人迫于利益牽扯不敢開口,青衡的人卻沒什麼顧忌。
白鳳見狀實在有些按捺不住。
左右宗裡沒說還要拉攏華羽族,先度過眼前難關,待副司主順利回宗拿到天藏院司主之位,一切都好說。
遞個台階接個話茬而已,絕佳的示好機會。
她便要悄悄開口催促荼熙,卻發覺不知何時,自己已被施了禁言術。
象王見場面尬住也不覺羞赧,站起身來環大殿一周,最後走到荼熙的席位之前:“荼副司主不好奇嗎?”
荼熙看他一眼:“象王即位大喜,何必在意不相關之人。”
“荼副司主此言差矣!瀾川少主怎麼會是不相關之人呢?”
他似是覺得自己找的這個樂子極好,哪怕自說自話也要将它講完:“咱們瀾川少主的血統,那可謂是各取所長。”
“天上飛的地上走的都要沾點親帶點故。妖族人族兩邊都是至親,也不怪如今不管在哪都這麼吃的開。”
這是在嘲諷沈瀾川半妖之身,血統混雜低賤。
“豎子妄言!”坐在沈瀾川席位下側的一名族中長老臉色青白,胸口劇烈起伏,已是怒極。
沈瀾川的臉色一直便沒有好過。
按照荼熙的想法,他此刻當衆受辱,便該怒而離席,拂袖而去。
可他居然還是靜靜坐在那裡不發一言,甚至還給自己斟了杯酒。
胸腔裡從宴席開始便一點點積攢的不耐,終于轉為怒火,騰然而起。
荼熙輕笑一聲,意味不明。
象王聞聲轉頭,語氣不解:“荼副司主笑什麼?”
沉默半晌,荼熙盯着面前桌上斟滿美酒的小金杯一動不動。
忽然,她屈指推倒酒杯,醇香的酒氣瞬間灑滿了整張桌案,浸入絲絨桌布。
她起身徑直朝外走去,白鳳心急如焚,也匆忙帶着其餘長使跟了出去:
“不過是笑,玉殿瓊樓,前程錦繡,師長摯友,到頭來遍布算計、盡是荒唐。”
既然沈瀾川自己都彎了膝蓋骨拿尊嚴換前程,她又何必自作多情,為他保留顔面?
“荼副司主這話,倒是我今天聽過最實誠的一句。”
象王誇張大笑,忽轉身掃視滿座高朋:“在座諸位又有誰敢說,自己不荒唐?”
衆人不敢同他對視,皆如鹌鹑一般低下頭去。
象王掃視一圈,搖頭嗤笑,順勢向後坐在被酒沾濕的桌上。
他伸手從荼熙桌案上撈來傾倒的酒杯,自己斟滿,舉杯朝荼熙離去的方向遙敬:“我敬司主,試煉成功。”
而後手腕一轉,以酒祭地,松手任由空杯墜落,帶出一連串清脆的撞擊聲。
“奏樂獻舞繼續!今日孤與賓客不醉不歸……”
荼熙已然走遠,決意即刻啟程回宗。
未曾見沈瀾川垂下眼簾,眸中光芒黯然寂滅……
*
方瑜師弟不日便要歸來。
沈瀾川夜半忽然憶起五年前,他與方瑜、霍之堯、蘇茯苓四人一起在後山樹林裡埋了幾壇好酒。
順着記憶找到了做過标記的那棵樹,他似有所感,擡頭便見師妹正坐在樹幹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師兄半夜不睡,出來賞月?”
沈瀾川搖搖頭,擡手起個法陣,眨眼間便似做戲法一般拎起兩壇酒:“夜夜有月,卻并非處處有酒。”
“小熙會挑地方,守株待兔看來也不是全無道理。這下不分你一壇便說不過去了。”沈瀾川擡手朝她扔過去一壇。
荼熙單手接過,也不客氣,直接收進自己的儲物芥子中。
沈瀾川擡頭望了望天:“大好月色不可辜負,來都來了。”
他腳尖輕點,縱身躍上枝幹,坐在荼熙身側。
這才看見她膝上倒扣了一本書,題為《詩詞歌賦》。
他見狀開口:“有詩有酒,不如來玩飛花令?”
荼熙臉上露出個古怪的笑:“師兄誤會了,沒有詩。”
沈瀾川神色不解,荼熙定定瞧他兩眼,見他眸色清澈,低頭時睫羽乖順,心中忽然一動。
她翻開倒扣的籍冊,拎起展示在沈瀾川面前:“但有美人。”
觸目是大片裸露的瓷白肌膚,沈瀾川忙避開眼,耳後瞬間燒了起來。
“典藏版,師兄不看嗎?”荼熙的語氣帶着種天真的惡意。
沈瀾川一時語塞。
過了年,師妹便将迎來十八歲生辰,身體意義上的十八。
那麼她此刻看這些便也不算太早。
沈瀾川定了定神,道:“這些雜書偶爾看一看也沒什麼,隻是不能太過沉迷,否則損傷心神。”
荼熙輕笑一聲,合上書冊放回儲物芥子,提起正事:“方瑜師兄三天後便要回來了,輔心草還是買不到嗎?”
沈瀾川眉心蹙起:“自十年前天麓山崩至今,現世的輔心草隻有四株。”
“方瑜四處打聽了,隻能确定棠梨宮有一株,其餘的都不知所蹤。”
輔心草本就數量稀少,對生存環境的要求苛刻,隻能在天麓山生存。
十年前雪域大地震動,天麓山崩,輔心草自此絕迹,後來出現的四株也都是山崩前便被收藏的。
妖域棠梨宮。
荼熙若有所思,最後卻隻道:“三日後給方瑜師兄接風洗塵,叫茯苓師弟多做些好吃的。”
言罷跳下樹枝,禦劍回山。
人走出一段距離了,才遠遠傳音過來:“夜裡風涼,師兄還是早點回山為好。”
聽着這不甚用心的關懷,沈瀾川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