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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燭洞天。
“叫你去幾日?”姬子衿正在繪符的筆尖頓住。
“大概八九天。”荼熙躬身應答:“莊前輩說,到時會讓楊師妹也回來,同我一起前去颍州,待到年後楊師妹再去進學。”
姬子衿擱筆起身,走到荼熙面前,抓住她一隻手腕,向内送入靈力查探,半晌放下她的手:“最多三日,你便要開始渡劫了。”
“叫上瀾川同去。”
“是。”
她便要離開,卻又被姬子衿叫住。
荼熙心中打鼓,面上卻不顯:“師尊還有何吩咐?”
姬子衿深深看她一眼,開口道:“瀾川手裡在忙的事,先讓之堯頂上,靈曦與承冰從旁協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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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頂寄蜉齋,沈瀾川住處。
傳訊符玉亮起,荼熙拿起來看,是楊秋冉:“怎麼樣?掌門同意了嗎?”
她看向屋内正與霍之堯交接任務的沈瀾川,擡手回話:“嗯。”
“太好了,上一次見阿爹阿娘還是兩年前。去年阿姐生小外甥我也沒能回去……”楊秋冉漸漸哽咽,直至無聲。
很快她又傳訊過來,語氣雀躍,已經整理好了情緒:“我在楊家村等着師姐師兄。”
“好。”
傳訊符玉的光芒熄滅,荼熙眼裡暗色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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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域,懸玉城棠梨宮。
"來者何人?所求何事?"
小妖娥語氣散漫,來回打量眼前身披黑色鬥篷,臉覆銀色面具的兩人。
“蒼嶽宗弟子,”荼熙:“我們來同淳一宮主做筆交易。”
“在這兒等着。”小妖娥抱臂轉身,慢悠悠朝裡走去。
朱紅大門随之“啪”的一聲合上。
“已經到棠梨宮門口了,”沈瀾川咬牙切齒:“小熙可以告訴師兄了嗎?”
荼熙找上他的時候,同他許諾,如果沈瀾川陪她來妖域,她便告訴他為何自己會青衡宗的禁術。
可是進了妖域之後,荼熙又開始推脫,要到棠梨宮再說。
現在終于到了棠梨宮,沈瀾川覺得師妹如果有那麼一點點誠信可言的話,總該說了吧。
很可惜,荼熙沒有。
“等拿到了輔心草,我就告訴師兄。”
荼熙也沒有辦法,沈瀾川知情的事太多了。
他不止知道自己會禁術,還知道她已經二十六歲了,甚至因受她所托,沈瀾川還知道護山大陣很快便會洩露。
剛回來時,她昏迷了一夜。
浮沉之間,似有人在她耳邊絮絮低語。
“你聽過比幹的故事嗎?”
“比幹失心未死,策馬跑到集市上,見有人在賣空心菜。就在他意識到自己被掏了心的那一刻,命絕墜馬。”
“這是一場夢啊。明白嗎?有人獻祭一切給你争取了五年時間做一場夢。”那人聲音陰冷,輕笑起來。
“你記住,死了的人不能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否則,夢就醒了……”
荼熙眉心蹙起。
那道聲音隻警示她不可說出死而複生之事。
可除此之外,其餘的事,荼熙卻不知道能說與不能說的界限在哪裡。
如今的一切确實像是一場幻夢。
她有時也會想,會不會一覺醒來,睜眼發現自己還是困在梁州城主府的小院子裡:
靈力盡失,身負枷鎖,隻能聽着外面傳來同門一個個身死的消息,心漸漸麻木。
沈瀾川真是要被氣笑了。
他發覺師妹出關之後,不但怼人功力見長,還頗有幾分蘇茯苓不要臉皮的風采。
正要同師妹細數這一路上她畫了幾次大餅,剛剛傳話的小妖娥出來了。
她語氣恭敬,領兩人穿過一路的海棠粉牆、蜜合磚瓦,終于到達議事堂,行禮後退下。
隻見一個人身着雪白狐皮大氅背門而站,正逗弄着懷裡一隻黃色土狗。
荼熙與沈瀾川除去面具。
那人聽見動靜斜轉身看過來,一張美人面尚帶稚氣,墨綠色眸中豎瞳幽冷:“我認得你們。”
淳一宮主目光依次掃過兩人:“荼熙,沈瀾川。”
沈瀾川驚訝挑眉,他看向荼熙,卻見師妹面色如常,顯然是早已預料。
荼熙面色如常,心中卻不由憶起兩人前世初見的場景:淳一酗酒自我麻痹,她重傷高燒不退。
不存在誰拯救誰的俗套戲碼,兩人不歡而散。後來直至淳一與傅黎身死,荼熙都沒有再見過她第二面。
淳一直言不諱: “有什麼話不妨明說,你們要交易何物?”
荼熙見狀也直接道出來意:“一株輔心草,換一個有關傅黎師妹安危的消息。”
她緊盯淳一宮主,果然見淳一眼中有擔憂一閃而過。
她沒猜錯。
早在傅黎被逐出宗門之前,兩個人便已經相熟。
已至子夜,棠梨宮宵禁鐘聲适時傳來,漫天梨花飄落堂前。
淳一宮主轉身去看紛揚花瓣:“輔心草乃無價之寶,我要知道這個消息是什麼,才能決定要不要換。”
沈瀾川并不相信淳一宮主的人品,便要拒絕她的提議。
身側師妹卻斬釘截鐵:“可以。”
“……”
師妹行事,越發出乎他預料了。
……
“所以,你們明知道自己的師妹要出事了,非但不提醒她加以警惕,反倒将此事拿來同我一個外人做交易?”淳一宮主語氣嘲諷。
她看向荼熙,眼中帶上怨毒:“你們擔得起她一句師姐師兄嗎?”
“宮主怎麼知道我們沒有想辦法阻止?”沈瀾川忍不住說話:“就算沒有交易的事,我們也已經遣人密切關注妖域各大陣法商動向。”
“至于告知傅師妹,您現在知道了,大可以直接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