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淳一宮主第一次看見沈瀾川便不喜歡他。
此刻聽他喋喋不休更覺厭煩。
她扭轉視線怒視沈瀾川:“我同她說話你插什麼嘴?”
沈瀾川呆住:“您剛剛不是才痛斥我不配做師兄嗎?我隻是在為自己辯解。”
淳一宮主卻并不聽他說什麼,隻專注講自己的規矩:
“便是你們本事再大,這也是我棠梨宮的地盤。主人沒有要同你講話,你便不能開口。”
“這便是你們修界引以為傲的規矩禮法?”
荼熙免費看了半天熱鬧,此刻見“小吵小鬧”大有演變成“種族攻擊”的架勢,連忙扯回正題:“宮主,我們不告知傅黎師妹,亦有不得已的原因。”
“正如同傅黎師妹身上,不也有未曾對我們言明的秘密嗎?”
淳一宮主綠色瞳仁瞬間緊縮。
荼熙看得分明,心中輕歎,果然還是個孩子,藏不住一點情緒。
“消息已經告訴您了,您就算選擇拒絕交易,我們也沒辦法。”
明明談判處于劣勢,荼熙卻泰然自若:“隻是傅黎師妹,應該希望我們能拿到輔心草。”
淳一宮主看向荼熙,二人無聲對峙。
良久,她終于松口:“我可以給你們輔心草。”
“但是我有三個條件。”
“您請說。”
沈瀾川從前便聽聞過棠梨宮難纏的名号,此刻對她加價毫不意外。
淳一宮主斜睨他一眼,又看向荼熙,彎起眼眸:“第一,我要你們留在妖域,直至查出陷害傅黎的真兇。”
荼熙思索片刻:“可以,但是輔心草必須預支給我們。”
“行。”淳一應得爽快。
“第二,我要能同傅黎傳訊。”
她與傅黎相識多年,如今卻因種種原因失了聯系。
“可以。”荼熙并不驚訝。
若非如此,那日沅州相遇,淳一不至于不知曉傅黎的動向。
“第三,我還沒有想好,待到日後想到時再同你們說。”
她語氣随意,卻讓另外兩人升起警惕。
沈瀾川眸色深沉:“違背天理的事,背叛宗門的事,我們不會做。”
不知全貌,他們不敢輕易許下諾言。
淳一聞言發笑:“這種事我也不會做。”
她擡手召來管事為二人準備廂房,轉身離去時話語悠悠:
“第三個條件,二位到時願意履行便履行,不願意便罷。”
“我淳一從不強求。”
*
輔心草一到手,沈瀾川便遣蘇茯苓前來妖域接應。
師弟到的很快,聽聞是給銀朱長使救命用的,神色更添鄭重。
為防攔截,為他加了數重隐身咒後,沈瀾川又給了他一大疊攻擊類符紙護身,這才将他送走。
終于安頓下來,沈瀾川敲響了荼熙的房門,打算聽一聽師妹究竟要怎麼解釋,她身上反常的一切。
荼熙早已在此端坐等候。
她沒有燃燈,隻在桌上擺了一顆夜明珠。
凄白冷光映在她的臉頰上,更添幾分孤傲。
沈瀾川莫名想到浮玉山頂常年不化的積雪。
靜音隔斷咒之下,周遭更顯靜寂。
兩人坐在桌邊,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荼熙垂下睫羽,終于開口:“師兄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是從九年後回來的。”
沈瀾川輕輕挑眉,不置可否。
“這九年間發生了很多事,我們過得并不算好。”
“先是我因渡劫陣仗過大,被迫離開了宗門,去了青衡宗。”
“我的禁術便是在天藏院學的。”
沈瀾川望着她不言。
果然如此。
師妹認識天藏院長使銀朱,又會青衡禁術,更是不惜封閉一欲三感也要壓制修為。
這一切都表明,她曾經因為己身極高的天分,導緻了重大的變故發生,而她是不願意的。
她又有過一段在青衡宗的經曆,那麼便不難猜出,她是因天資出衆被青衡宗逼迫,明珠另投。
沈瀾川想到師妹最近一段時間的繁忙與奔波,心中忽然如針紮般,泛起細密的疼。
“之後傅黎師妹被陷害,自請離宗。”
“最後是,師兄你。”荼熙擡眼看他。
“華羽族内亂,原定繼承人突然身死。”
荼熙臉色凝重,她擡手拂過明珠,其上頓時顯現出一名須發盡白之人的影像:
“族老争執不休。最終江鹭道人受華羽族所托,找上蒼嶽,遊說你回妖域主持各項事宜。”
沈瀾川是華羽族少主,卻并非家主繼承人。
當年的尋墨少主,也就是沈瀾川的父親,原本應該是下一任家主人選,卻在沈瀾川七歲時逝去。
沈瀾川雖是家主的直系孫輩,卻因血脈不純之故不得民心。
後來家主重新從旁支中挑選了繼承人。
為表對逝去尋墨少主的尊敬,沈瀾川繼承了他父親的仆衆與财産,也暫時保留了少主之位。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繼承人并不是他。
沈瀾川聞言看向荼熙,眉眼堅毅,透出股不可動搖的決絕意味。
“我不會回去的。”他語氣認真。
他自入宗起,便是蒼嶽宗的大師兄,是掌門座下首徒。
這一生,他都會與蒼嶽宗牢牢綁定,絕不背棄。
“師兄确實沒有同意,”荼熙眼中染上悲憫:“可是師尊對外公布了師兄的半妖身份。”
“師兄不得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