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宗十七年,荼熙從未見過姬子衿這麼直接地将不滿挂上臉。
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荼熙直起身來,擡腿便要跟着師尊朝裡走。
沈瀾川卻忽然出聲,叫住了姬子衿:
“師尊,我想通了……”
青年閉了眼,聲音幾不可查地顫抖:
“我願意結契。”
他終究無法對荼熙的險境袖手旁觀。
師妹八歲入宗,一直到十二歲被師尊要走,其間四年都是跟在沈瀾川的身後由他帶教。
入宗這十二年,他一心想要做好蒼嶽宗的大師兄,弟子們也都說他最為公正。
可隻有沈瀾川自己心裡知道,不一樣的。
小熙是和他相處最多的孩子。
人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薄厚程度終究有别。
同樣的傷落在師妹身上,他總是更疼一分。
沈瀾川無比厭惡自己的原則軟弱,卻還是在師尊離去時開了口。
他無法想象師妹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他會如何。
荼熙震驚不已。
她想問沈瀾川是不是瘋了。
可那邊姬子衿已經同意:
“瀾川也進來。”
“弟子——”荼熙想說自己不同意。
但話還未出口,便被姬子衿截住:“今天不會有人聽你的意見。”
她轉身看過來,向來慈愛的面上此刻一片冰冷:“欺瞞師長,私自前往妖域的事,我會重罰。”
語畢不再停留,直接踏入密室。
狐星竹皺起眉,語重心長地勸誡兩人:“你們兩個此次行事屬實是太莽撞了。”
“幸虧是蒼嶽宗距離妖域近,你們才有補救的機會。”
“若是距離再遠一些呢?誰能承擔得起這個後果……”
荼熙卻隻望着姬子衿離開的方向沉思,對于三長老的話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師尊是真的要給她結妖契。
她之前向姬子衿做出的保證并非是空談。
得益于自入門開始,每年參與秘境試煉的積累,荼熙确實法寶衆多,其中精品也不少。
她的法器折寒劍便是十二歲那年在秘境劍冢中得到的。
荼熙了解自己有幾斤幾兩。
她有四成的把握可以渡過此劫,而這對于刀尖舔血的她來說,已經夠了。
師尊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姬子衿前世既然能無動于衷地看着一個個弟子因她殒命,便不會是單純為了救自己,就選擇葬送另一個親傳弟子的前途。
師尊到底想做什麼?
結界擋住了荼熙的視線。
她看不到密室裡的情形,也看不透密室裡的人。
沈瀾川已經站起身來。
荼熙看着他垂首整理衣擺的動作,在他準備越過自己朝前走時,抓住了他的手腕:
“師兄,我不用你為我做這些。”
她話語真摯,凝視着沈瀾川的側顔。
看他長睫緩緩扇動,眸光明滅難辨,荼熙心中忽生愧疚。
前世諸般恩情,已然償還不盡。
她今生甯死,都不要再虧欠他了。
沈瀾川頓住良久,最終隻道:“我沈瀾川的師妹,得好好活着。”
他笑了笑,動作有些強硬地推開腕間荼熙緊握的手:
“我還想看她得成大道,順利飛升;千年萬年,恩澤下界。”
*
密室中央隻懸空燒了一盞鲸油燈,卻照得此間亮如白晝。
偌大的空間放眼望去幾乎全是多寶櫥,閣子上雜亂地擺着各種物品。
隻有屋子中央留了一小片空地,地上放了六張潔白的貂皮蒲團。
像是掌門的個人雜物間。
荼熙最終還是被姬子衿綁了進來,丢在蒲團上。
她沒有了靈力,根本無法抵抗。
還被下了禁言咒,連話也說不出。
姬子衿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命沈瀾川跪在荼熙身側的蒲團上。
她指尖在空中劃過,荼熙和沈瀾川的掌心頓時滲出了殷紅的血液。
荼熙掙紮着攥緊手掌,血液便沿着握緊的拳滴落在地上,混入塵土。
沈瀾川見狀輕輕握住荼熙的手腕,一根根掰開她泛紅指節,将自己與師妹的手牢牢相扣。
兩道一模一樣的傷口相觸的瞬間,血流止住,兩人的血迹相融,又從傷口鑽進對方的身體。
妖契的第一步,血盟。
兩人動作期間,姬子衿已經在空中将陣法繪好。
她一揮手,金色的法陣便平鋪在地上,荼熙與沈瀾川赫然便在陣法最中心。
妖契的第二步,築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