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隻剩最後一步,約誓。
荼熙竭力想要張口吐出花妖丹,可姬子衿早已用咒術制住她。
她努力與姬子衿術法纏鬥的功夫,一旁的沈瀾川已經虔誠地閉上眼,無聲約誓:
“我,沈瀾川,血承神獸重明,經修士荼熙降服,自願成為她的獸寵。”
沈瀾川擡起空閑那隻手,雙指并起,劃過額前。
冰藍靈力頓時将兩人交握的手腕一圈圈纏縛在一起。
似乎象征着兩人從此命運交織,不可分離。
荼熙還在掙紮,牽動着兩人的手搖搖晃晃。
沈瀾川端正跪于蒲團,心中繼續默念:“此後我将為她戰鬥,聽她差遣;同生共死,無有怨言。”
“不欺瞞,不背主,不降敵,不獨活。”
“玉清元始天尊在上,皇天後土為證。”
“懇求成全。”
最後一個“全”字砸在心底,沈瀾川睜開眼。
他所在那側的法陣光芒大盛。
天尊同意了他的請求。
輪到荼熙。
她卻封閉心神,倔強地不肯任人擺布。
但姬子衿不甚在意,準備直接施法控制荼熙發誓。
沈瀾川卻對她搖了搖頭:
“師尊,您讓我同小熙說說話。”
姬子衿思索片刻,還是放下了作勢掐訣的手,順便解開了荼熙身上的禁言咒。
接着背過身去,捏了個隔斷咒罩住兩人,不欲旁聽她們交談。
沈瀾川輕歎口氣,用空閑着的那隻手摸了摸荼熙的發頂:
“小熙,我知道你不想師兄被妖契束縛住。”
“師兄原本也不想。”
“可是師兄剛剛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這件事和你有關。想知道是什麼嗎?”
荼熙垂眸不語。
沈瀾川輕笑,自顧自陳述:
“就像你冒着被青衡宗發現的風險帶回了銀朱姑娘。”
“世界上永遠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得到了一些,就必須放棄另一些。”
“失去一些安穩,冒一些風險,救出一個人。當時你認為值得。”
“現在我亦如是。”
荼熙終于冷冷發話,卻是在出言威脅:
“值得嗎?”
她轉頭輕蔑地掃沈瀾川一眼,又很快轉回去目視前方:
“結了妖契,我便不會再當你是師兄。”
“從此以後,為我端茶倒水,俯身當我的坐騎。”
“師兄也願意嗎?”
荼熙早已被這一頓折騰作出滿身火氣。
她的師尊、師兄、三長老,都在逼迫她做一件本不想做的事。
她不喜歡被迫。
哪怕是打着為她好的旗号。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在被世道人心推着走,少有選擇的機會。
命運不斷奪走她深愛的一切,再裝模作樣給一些虛名當做巴掌後的甜棗。
這樣的人生,荼熙過夠了。
她目光看向挂于牆上的雀鳥嬉戲圖,腦海裡不自覺閃過自己二十七度春秋的一幕幕轉折。
幼時因饑荒戰亂流離失所;
稍大一些親眼目睹阿婆慘死,她卻為求活命隻能躲藏,不敢出聲;
失去唯一的親人後,為了飽腹不得已去偷去搶,被抓起來吊着打,被無數人指着鼻子罵小毛賊……
再後來,師尊測出了她的乾級雷靈根,帶她上了山。
能夠吃飽穿暖,師長同門在側。
多好的日子。
所以她要聽話。
師尊讓學劍,她便學劍;師尊讓修煉,她便修煉。
秘境、考核、試煉,受傷、昏迷、閉關。
一步步走過來,她竟也對手中折寒劍生出喜愛。
就這樣過下去,直到某一天真的遭受重創,不治而逝,她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可偏偏,她又被迫去了青衡。
師尊待她恩重如山。
那麼宗門要她卧底青衡,她便折斷劍骨去陪那群世家子弟玩弄權術。
很久之後,荼熙才明白:
原來領掌天藏院的荼司主,同多年前的小毛賊并無不同。
原來她一直都是,戰戰兢兢,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