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蘇茯苓從楊秋冉那裡得來的消息,眸中神色難辨。
師姐師兄受罰絕對不隻是因為他們私自前往妖域。
畢竟之前蘇茯苓給三長老送輔心草的事,掌門是知道的。
但當時姬子衿什麼也沒說。
霍之堯跟着三長老的時間最長。
他透過自己師尊的态度,也能猜出一二分姬子衿的心思。
在掌門心中,門規禁令都是用來約束他們這些弟子的,自己的愛徒當然不在此列。
若是以往,妖域去便去了,掌門不會舍得罰荼熙,頂天了疾言厲色些要她長跪思過。
今日這麼大的怒火,問題隻能是出在了荼師姐身上。
在場衆人心思各異。
荼熙身形顫抖,沾了血的青絲貼在臉側,遮住她漆黑的眸與發白的唇色。
她脊背挺得很直,與沈瀾川互為映襯,似兩株載雪青松彼此倚靠,不彎不折。
荼熙在想供案上的烏木牌位,那是姬子衿供奉的蒼嶽山神。
下界沒有神明。
山神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向來講究個信則有,不信則無。
她此前竟沒有想過,蒼嶽群山共十九座主峰,為何師尊偏偏認定有六位山神。
六張牌位,六個蒲團……
縱使修界皆知天宮衆神隻是百姓們的美好願景,卻都出于大道飛升的堅定信念,對神鬼之事保有一絲敬畏。
可姬子衿不同。
荼熙仔細回想,可以确定她從來沒有表露過對于神明的虔誠之心。
師尊的态度甚至能稱得上輕慢。
那麼,她這是冒将哪幾位逝去之人放在了神龛裡,受蒼嶽宗弟子祭拜呢?
如果真的同自己所想無差,那師尊此舉可謂是對天道緣法的大不敬。
同偶有輕微戰栗卻跪的穩穩當當,還有精力揣度掌門信仰的荼熙不同,一旁的沈瀾川在最後一鞭落下時身形微晃,險些栽倒。
這瞬間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連荼熙也立刻收回了四散的心緒。
面對大家擔憂的目光,作為大師兄的沈瀾川其實有些尴尬。
三十鞭結結實實挨在身上,雖然血肉模糊,卻也遠到不了暈過去的地步。
可是他這兩日接連替師妹扛了三次天雷,又不斷轉換渡劫地點,加之才從百裡外回宗便被叫來領罰,沈瀾川确實是有些體力不支。
姬子衿輕輕勾指,蛇鱗鞭瞬間歸入戒律堂内室刑具架上。
她擡眼看向在場衆人,除了幾個十七八歲的親傳弟子敢同她對視,其餘孩子都紛紛鹌鹑似的縮回頭。
她又朝地上血泊中跪着的兩人看去,語氣寒涼,不帶絲毫溫度:“妖域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不是你們一時頭腦發熱便能去的地方。”
“蒼嶽宗初建時便定下門規,在外不可大張旗鼓引人注目,不可直言師承何人何派,更不能随意同他人做下約定,交付信任。”
“你二人此次外出不止诓騙師長,更違背了多條禁令。十餘年來第一次有人出格至此。”
“念及從前未曾闡明過違背門規的嚴重性,這三十鞭小懲大誡,權為警示衆人。”
“日後再有蔑視門規者,不論是誰,一律逐出師門。”
楚靈曦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神色,聽到這裡頓時眼露嘲弄。
什麼冠冕堂皇的開脫理由,說到底,不還是舍不得放棄自己耗費了巨大心力才培養出來的兩個親傳徒弟嗎?
姬子衿卻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她視線從楚靈曦身上一掠而過,快得幾乎沒有人察覺。
而後意念一動,瞬間原地消失,回了明燭洞天。
霍之堯這才敢順着掌門飛速掃過的方向轉頭,看向斜後方,很快鎖定了自己的師妹。
他與楚靈曦同在三長老座下。
五年共事,霍之堯瞬間便明白了師妹在想什麼。
看來他有必要提醒靈曦,是時候好好收一收她外放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