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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長老的涿光山被他開墾之後,自半山腰往上種滿了靈果靈植。
大片的花草在漆黑夜幕之下發出奇異的微光,細細碎碎、星星點點,似一條銀河。
荼熙禦劍飛入重重防盜結界,終于來到平坦的山頂,熟悉的兩院籬笆木屋都已點起了燭火,一燈如豆、焰光螢螢。
原本這裡隻有三長老一人居住,銀朱到來後又自己動手搭了一個小院。
越過籬笆,從折寒上跳下來,走到木門前,荼熙正準備擡手去敲,卻見屋門自動打開。
少女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荼熙一邊踏入房間一邊開口:“星竹長老說你的蠱毒快要解開了。”
“這段時間,你若覺得哪裡不适要盡早同他說,不要自己瞞着硬撐。”
銀朱早已褪下了青衡宗的白色弟子錦服,此刻着了一身粗布藍裙,正于燈火下看書。
荼熙望向扉頁,發現是《本草紀藥》,歎她何苦:“你本也不是醫修,要報恩也不是這麼個報法。”
“往後專研符門劍道,對我們的裨益豈非更大?”
銀朱将卷冊擱置在桌案上,終于扭頭看向來人:“劍和符玉,你什麼時候還給我?”
荼熙挑眉,有些詫異她堅持不懈地問這個問題:“我說過,在你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之後。”
銀朱這次居然沒有态度強硬地反駁。
她定定地瞧了荼熙片刻,終于确認粉裙少女與往常的不同:“你進階了。”
荼熙輕輕一句帶過,不欲透露自己碎丹之事:“勉強夠上的化神。”
銀朱忽然沉默下來,對自己的歸途感到迷茫。
從前在青衡時,她被蠱蟲牽制,隻得依據師尊的指令行事。
那時她想要自由,如今确實有了一些自由,卻不知該用在何處。
她自誕生記憶以來,就一直在民間流亡。
後來聽說了青衡宗的外門弟子隻要幹活便可吃飽穿暖,硬是将兩隻腳磨得鮮血淋漓爬上高山。
什麼大道三千、扶危濟困,什麼靈根丹府、百年萬歲,她統統一概不知。
憑借求生的本能,她來到青衡;又因靈根資質尚可,從千百人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惹人豔羨的内門弟子。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個月。
直到那天被長老叫去與其他弟子站成一排,他們掰開她的嘴,往裡塞了蠱蟲。
從此她形同傀儡,任人擺布。
現在她即将脫去束縛,卻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此地的确很好,安甯祥和,像是真正的仙境。可終究她不不屬于這裡。
銀朱在狐長老身旁見過諸多蒼嶽宗弟子。他們無一例外都對她有禮有節,且個個實力不俗。
若是在青衡宗,這些人應該都是内門弟子裡最拔尖的那一批,掙個親傳弟子當當也不是沒可能。
她們還這麼年輕,有着漫長的歲月可以拔涉過修煉路途上的重重荊棘。
假以時日天下大局會不會因此變動,銀朱說不準。
但她知道能教養出如此多優秀子弟的師長定然來頭不小。
這在狐長老輕易就能解開号稱無藥可治的蠱毒時便可見一般。
可修界卻從未流出過關于這個宗門的一點風聲。事出反常即為妖。
銀朱師出青衡,見過不少被逼着轉宗另投的卓越修士,她太了解一個大宗的修煉資源有多緊俏。
而為了競争一個試煉名額,那些人吃拿卡要,報團排擠霸淩外來弟子的事情也不多見。
如今位置颠倒,她作為外人深知自己不該摻和進他們的恩怨當中。
否則隻怕到最後被啃得連渣都不剩。
荼熙讓她留在這裡,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她不願去想,畢竟她為自己解除了項上枷鎖,還了她自由之身。
可她也不會為了一個恩情,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輕易交付,那未免太過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