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沉默,連空氣都仿佛凝滞。
荼熙眼簾微垂,收回放在蘇茯苓身上的目光,低頭細思片刻後又擡眸看沈瀾川:
“師兄有話便直說,遮遮掩掩是做什麼?”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他的異常。
沈瀾川方才一直在觀察荼熙。
可除了看到她的臉色越來越冷,其它任何信息都沒能得到。
師妹如今的心思藏得太深。
他一時竟也摸不準她的态度。
“師尊蔔出傅師妹如今仍在妖域。”
沈瀾川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但她已經單方面同蒼嶽宗切斷了聯系,是以我們并不知道她的準确位置。”
“就在剛剛景諾來報。淳一宮主已經被月獅族老帶回了圓厄城。”
沈瀾川輕歎口氣,目光深邃:“張曜、無思妖君和苻景等人都不見了。應該是傅師妹的手筆。”
這便已經表明了傅黎的态度。
她既不願宗門插手,也不想月獅摻和其中。
荼熙聞言輕哂,别開臉道:“同我有何關系。如今我自身難保,尚需依靠外物來維系靈力周轉。”
“何況我與師妹,說起來還有些不大好的前緣。”她邊說邊眯起眼去望遠處炊煙。
沈瀾川張口想說些什麼,猶豫良久才道:“……護山大陣很可能便是師尊透露出去的。”
“此前妖域之行,我們無意中破壞了師尊的計劃。現在師尊打算順水推舟,要送傅師妹一個人情。”
他說得隐晦。
但在場兩人都心知肚明掌門打得什麼主意。
荼熙:“師兄想要如何?”
沈瀾川被她直白的問法噎住:“……我知道你并不認同師尊的做法,我亦如是。或許我們可以聯手。”
少女眼尾上揚,勾出一點極淡的自嘲:“師兄高估我了。金丹碎裂哪裡是好修複的。”
“現如今我連自己的道都悟不明白,也不過是廢”
話音未落,沈瀾川便斷言制止:“不要妄自菲薄。”
他凝視着師妹的雙眸,認真道:“無論任何境遇,我們小熙都能打出漂亮的翻身仗。”
荼熙忽然有些想笑。
這麼多年了,她的師兄還是會在師弟師妹們沮喪畏懼時立刻給予鼓勵。
像是溫柔春季的和風細雨,總是潤物無聲地關照好她的一切。
好傻。
但是又好乖。
她生出戲弄之心,雙臂環抱,提步繞着沈瀾川轉了半圈,直盯地他眼神躲閃,神色不自在起來。
而後她伸手去撈青年半披的墨發。
沈瀾川原本就對師妹的舉動格外關注。
感知到少女意圖的瞬間,便要轉身避開她的手。
可荼熙本就追求出招迅速利落,進階之後長處越發突顯。
再加先前結下的妖契尚未解除,隻心念微動,便将沈瀾川鎮在原地。
荼熙一隻手撩起沈瀾川及腰的如瀑青絲,另一隻手虛虛環住青年勁腰,作勢扯上他豆白襟袖。
靈識相通,她輕易便感知出沈瀾川的心神震蕩。
上前貼近半步,荼熙壓低聲音意味不明道:
“給我做妖寵是什麼感受?”
“師兄切身體會一番,仍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嗎?”
沈瀾川渾身寒毛倒立,稱得上毛骨悚然。
這種任人擺布的滋味太過危險,令他克制不住地想要防禦攻擊;但獸奴又因被妖契約束,無法違背主人的命令。
戰意之外,暧昧叢生。
沈瀾川極力想要擺脫這種别扭處境,卻在徒勞中驚覺:師妹真正的實力原來已經如此之強。
見青年不說話,荼熙瞬間便明白面前之人生出了悔意。
可見人還是要有點敬畏心。
拒絕師尊是什麼很難的事嗎?
能比喪失身體主權還嚴重嗎?
她又不會小心眼地怨恨他。
荼熙松開手為他解除限制,又轉回到沈瀾川面前。
眼風自下而上掃過他有些僵硬的軀體,最後目光落在他一雙暗色洶湧的鳳眸上。
怎麼會有人,連生氣都風情萬種。
荼道君心情大好,連語氣都俏皮起來:
“我可以同師兄合作,不過這事要你出主力。”
“我會在楊家村老實待着,盡快修複好金丹。師兄前去雪域的所見所聞,都要與及時與我彙報。”
“怎麼樣?這個條件師兄同意嗎?”
沈瀾川心情複雜,他很想問師妹:
多次對他舉止親昵,卻又很快抽身轉移話題,她這是把師兄當做什麼?
荼熙怎麼就那麼笃定旁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然而沈瀾川不敢提及此事。
他還沒有想好說開後兩人該如何自處,更不知師妹的情劫究竟該怎樣安置。
荼熙還在挑眉看他,沈瀾川最終隻是斂眸,道了一句同意。
他其實想說自己是“師兄”,本就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卻又在出言前自覺這警示太過刻意,猶豫再三還是放棄。
談話結束。
荼熙招手叫來遠處的師弟,回身帶着幾分灑脫笑看沈瀾川,道:“就此别過,師兄無需再送。”
“茯苓,我們走。”
*
蒼嶽宗,溫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