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平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讨價還價聲、小兒喧鬧聲不絕于耳。可馬車之内的人卻靠在侍女的肩頭睡得安穩,如同塵世裡一切喧嚣都與之無關,她不屬于這個人間,這個人間也不屬于她。
到了公主府前的長街上,行人逐漸稀少起來。阿竹微微繃緊了身體。秦妙察覺到身邊人的變化,悶悶道:“到了麼?”
“應該是快到了。”
秦妙默不作聲,撓了撓有些發癢的手背,繼續閉目養神。
阿竹猶豫了許久,才支支吾吾道:“郡主,開心一些吧,好歹咱們現在出來了。”
焉知從這一頭牢籠中出來,是不是又入了另一個籠呢。秦妙沒有告訴她,隻是輕笑着喊了一聲傻竹子。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一個年邁而慈祥的聲音在外邊響起:“郡主,公主府到了,請下車吧。”
阿竹驚喜地掀開簾子:“陶媪?郡主,是陶媪!”
陶媪溫暖的懷抱,陶媪柔軟的雙手,還有她栀子花香味的鬓發碰在鼻尖癢癢的感覺,這些都是秦妙童年最熟悉的記憶。
秦妙鼻子酸酸的,直到面頰貼上陶媪的懷抱,才終于感到自己在這片虛無缥缈的塵世間抓住了一個可靠的東西。
從前在明光殿,她每天晚上都要跟陶媪一起睡。
姑姑看到她手臂圈着陶媪的脖子、揉着眼睛止不住犯困的模樣,也撅着嘴巴不高興道:“陶媪明明是我的乳母,我也要和陶媪睡——我小時候也是陶媪陪着睡的。”
“娘娘怎麼還跟孩子一樣胡鬧。”陶媪一臉好笑,“一會兒陛下就來了。”
後來陛下倒是不怎麼去找姑姑了,姑姑也再沒有說過這樣開玩笑的話。
漸懂世事的秦妙擔心姑姑一個人害怕,就拍拍胸脯自信道:“姑姑晚上怕黑,桑桑陪姑姑睡覺。”
姑姑卻推說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
陶媪雙手托着秦妙纖細的手腕翻來覆去地看,看到了她手上的凍瘡,眼睛立馬就紅了:“怎麼弄成這樣……這麼瘦……從前多好……怎麼會……娘娘若是知道了,該多心疼啊……”
淚水撲簌撲簌地往下掉,秦妙隻覺得有一股積蓄已久的悲傷拼命要從她的身體裡剝離出來。
“不哭不哭,不哭了……”陶媪輕柔地給她擦去眼淚,輕哄道,“我們回家了,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