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亂糟糟鬧出來的事,不一會兒就傳遍了紫微宮。
充和殿内,前來傳信的宮女道:“嶽小侯爺帶着永安郡主怒氣沖沖地出了宮,多半是往大長公主府去了。”
李惠蓉用茶蓋撇了撇茶湯上的浮沫,漫不經心道:“二公主和三公主呢?她們留在那邊,事情的經過當真是半點不知?”
宮女道:“二位公主隻說是在席上喝得有些醉了,而且她們一步也沒有踏出過殿門,并不知曉外頭發生了什麼,這才讓事情鬧得這麼大。”
李惠蓉平靜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宮女退出去之後,她才扭頭對榻上之人道:“這是在裝傻呢。”
充和殿住着的許夫人,是玉華公主李惠蓉的親生母親。她與宣帝差不了幾歲,歲月卻甚少在她的臉龐上留下痕迹,與一旁的李惠蓉倒有幾分像親姊妹。
許夫人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着,微微一笑道:“那依我兒看,今日情景究竟誰赢誰輸?”
李惠蓉道:“阿母,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嘛。今日的風頭,那二位算是出盡了。可她們不知道,她們放任别人針對秦妙的事最多半日就能在整個雍都傳得沸沸揚揚。都城裡大大小小不知多少貴婦名媛,最愛湊的就是這些争風吃醋的熱鬧。”
她信心滿滿地給許夫人遞上一杯茶,“要我說,光憑這副肖似秦母後的容貌,秦妙就赢定了。”
秦妙回家就狠狠生了一場大病,高燒燒了兩天一夜。等她終于有力氣爬起來吃點東西時,已經是三天以後了。
據說這三天裡嶽峙每天都會抽空來看看她。她隻有一次是醒着的,其餘兩次都睡得很沉。
阿竹說,嶽峙向她詢問了秦妙從前從屋頂上摔下來的事。他聽得一聲不吭,臉陰沉沉的,像是要吃人。
說完她就面露擔憂之色,小心翼翼道:“郡主,你說嶽侯他會不會……”阿竹不明其中緣由,她隻擔心嶽峙知道她們從前有多落魄,怕秦妙和嶽峙鬧得不開心,怕他不願意再娶秦妙,怕秦妙因為這個再一次被衆人鄙夷嘲笑。
“别怕,不會。”秦妙搖了搖頭。
見她如此笃定,阿竹才放下心來。
秦玥之前被淨賢公主耳提面命了許多次,見秦妙身體大好了,才放心大膽地過來探望。她怕秦妙病中無聊,給她講了外面發生的好多事情。
“你說周雅言她要嫁人了?”秦妙意外道,“怎麼會這麼突然。”
秦玥撇了撇嘴道:“過了年,正月十八就出門。據說她阿父周尚書還嫌她丢人,巴不得早點送她走。”
秦妙不明白,為什麼懲罰一個女子的方式就是要讓她嫁人,還是要以這樣一種打發人走的态度。
“聽說那郎君是她阿母娘家的堂侄子,在老家一個書院裡當先生。她這一走,估計就再難回來了。可是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一個被陛下斥責過的女子若是留在雍都,以後多半就是鉸了頭發去廟裡當姑子,幾年過後,誰會管她的死活。她就是笨了點,别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每次隻要人家稍微一慫恿,她就呆愣愣地當出頭鳥去了。”
至于究竟是誰在背後慫恿,秦妙心裡已然有數。
秦玥安慰她道:“不過阿姊放心好了,經過這一次,她們以後斷然不敢再欺負你的。”
年關将近,沈皇後許秦妙在家休息一些時日,等過了正月十五再進宮不遲。而大長公主府上不缺人手,自然也用不着秦妙前前後後地張羅着過年,她一時間竟空閑無比。
臘月二十五,街頭巷尾已經滿是新年的氣息。孩童們圍着吹糖人畫糖畫的小販不讓走,捏完老虎捏老鼠,畫完荷花畫菊花。拿到手以後小心翼翼地舔兩口,一串能吃上好半天。
“……二十三,祭竈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豬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蒸棗花……”
“絮影閣的貴客發賞錢咯——”
小孩們呼地沖上來争搶着掉落在地上的銅錢。
“謝老爺賞賜,老爺吉祥如意!”
站在二樓窗邊的胖男人喜滋滋地摩挲着自己的圓肚皮。他中年無子,算命的大師要他平日多做善事。方才聽到街上這麼一群孩子們跑過,他一時興起就抓了一把錢丢下去。聽到滿耳朵的吉祥話之後就更高興了,又去錢袋裡抓了一把撒下去。
屋内的娘子們調笑道:“朱郎君可真是大方啊。”
胖男人道:“你們姑娘家不懂,小孩子嘴裡說出來的話是有靈性的,指不定我明年真能抱上個大胖小子。”
臨近新年,絮影閣也比平常忙了許多。這裡是歌舞坊,樓下大堂有個很大的舞台,十幾個舞伎們就在上頭翩翩起舞,衣袂翩跹,環佩叮當,琴瑟協鳴,餘音繞梁。看的人多,也更吵些。若是有錢,便可去二樓三樓的雅間,叫上幾個名頭響亮的歌女舞伎,單獨享用。
店主名叫晚娘,正在大堂内招呼着客人,也統籌着台上的表演,時不時地提點女子們幾句,誰的鬓發有些散了,誰的站位出了錯,或是讓誰誰來單獨唱一曲或跳一曲。
她忽然拉住一個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歌女道:“等等等等……”
被拉住的那歌女問:“媽媽有何吩咐?我正要給樓上朱郎君送酒去。”
晚娘道:“送完你去跟隔壁說一聲,嶽侯那邊不許她們亂發騷。人家特地吩咐過,今日要帶師長來品嘗我們的招牌團花宴,别整那些有的沒的。”
歌女笑道:“媽媽放心好了。就是平時,她們也不敢的。這出了名的小閻王,誰敢沾啊。”
晚娘作勢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嗔道:“死丫頭,還不小點聲,趕快去!”